自知失言,此刻被王久武追問為何不想時,貫山屏心虛地看向其它方向。
正好瞥見那個女孩被同伴圍著打趣起鬨,漲紅了臉朝青年望來一眼。
一股無形的晦暗,由躲身的陰暗角落升起,經雙目鑽入男人軀殼。
過往幾十年裡鮮少出現的情緒讓貫山屏措手不及,他不受控制,口中泛起甘苦的味道,感覺到自己肺被攥得發痛,隨後便是一道氣流直衝而上,聲帶自作主張地顫動:
“為什麼你要找人做示範,既然是教我,為什麼不肯和我跳上一段!”
未經思考的話語甫一出口,連貫山屏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身旁的青年也十分驚訝,微張著嘴第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,接著才面露難色:
“先生,並非我不肯,只是這麼做會令您遭受誤解。”
“誤解?”
“根據國際慣例,舞會上若兩位男士共舞,等於公開說明他們誰都不想邀請在場的女士。”
王久武頓了頓,“意即是說,他們……在暗示彼此是戀人關係。”
這句話令貫山屏二度沉默。
對方似乎怕他尷尬,於是很快岔開話題,“另外,以您與我的身份,成為舞伴的話,未免有些可疑。”
確實。
檢察官頭腦中尚還清醒的部分理智附和。
然而他同時看到,在說這句話的時候,身旁的青年許是聯想到了別的什麼,雖依舊習慣性微笑,褐色眼瞳中卻閃過一絲落寞。
也可能是他看錯了。
但那縷暗色已觸動了貫山屏心底某處地方,促使他為此下定決心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詢問:
“我只想知道,不考慮其它,你,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?”
學著王久武之前的動作,貫山屏微微欠身,伸手請舞。
“……當然,先生,當然。”
幾秒之後,褐眼的青年將右手放在他的掌心,放任他將自己拉入一個懷抱。
兩人雙手交握相扣的一刻,鎏金臺上,新的舞曲奏響。
同上一首相比,這支舞曲節奏舒緩,節拍則更為明顯,非常適合初學者。
為了教貫山屏跳好男步,王久武左手輕輕搭上男人肩袖,湊近他耳邊提醒:
“從最基礎的方步開始,您先跟著我。”
說著青年自然地跳起女步,引導男人穿梭於旋律之中。
誰都沒有聲張,但兩個男人共舞一事還是很快引起了其他賓客的關注。
越過飛揚的裙襬,諸多目光直直投向那兩件相擁起舞的深色禮服,貫山屏甚至能感知到,它們正刺刺點點地落在自己脊上。
儘管早有心理預期,被幾十雙眼睛注視的感覺仍令他不適,險些分心錯過拍子。
自小畏怕這種情境,檢察官酒醒了一些,下意識就又想躲避,躲進角落,躲出門外,躲入屋裡,和從前一樣從眾人視線下逃離;幸好這時,同他交握的那隻手用了些力氣,將安心的力道傳遞進貫山屏的掌心——
“左前,右旁,並……右退,左旁,並……”
再細膩柔情的舞曲也做不到體貼提點,是溫和的男聲悄悄為他念起拍子,明明聲音小到只有他們兩人可以聽清,卻壓過了周遭所有人的竊竊私語。
一個反身,王久武改換了兩人的位置,由他自己背對舞廳中央,以此替貫山屏擋下了多半盯凝的目光。
但那些目光已不再令人恐懼。
因為貫山屏眼前看到了更耀眼的光芒。
一股勇氣湧上,他不再害怕被人注視的感覺,腦中回放看過的教學影片內容,腳下專心隨王久武的動作練習移動。
他的進步驚人迅速。
儘管貫山屏一向低調內斂,但相信不會有誰把他視作只會籤簽寫寫的庸官凡差。
某些方面,貫山屏確有連本人都未意識到的絕佳天賦,例如表演,例如偽裝;短短一段時間過後,俊美的男人已幾乎看不出是先前從未接觸過華爾茲的初學者,舞姿舒展流暢,足以扮得像個久諳此道的舞場老手。
將舞步打磨至近仿熟練,大約用了貫山屏半支舞曲的工夫。
他懷中的青年亦敏銳地查知到了這一點,於是選擇在舞曲過半時放鬆身形,交還主導權。
可讓兩人沒想到的是,舞曲的下半段突然曲風一改。
就像是堅冰終於被暖陽融化,就像是沉寂終於被溫情打動,行至此處,緩和的曲流終於化為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