屍語(上)
數小時前。
久年塵屑滲進玻璃上的裂紋,在窗戶留下灰色蛛網般可怖的痕跡,採光極差的室內正午時分亦昏暗晦暝,彷彿就連陽光在照進這間破舊老屋前都會有所猶豫。
即便如此屋裡依舊沒有開燈,一來是因為這兒只是個過夜的地方,二來是不請而至的兩個人需要保持低調。
其中顏色清淺的那個“客人”
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。
比起真正需要他關注的事物,灰眸的年輕人反而對屋裡的瓶瓶罐罐更感興趣,在角落的雜物堆附近來回走動,檢視來自上個世紀的老舊物件,悠然如在古貨市場遊賞。
同他一比另一個“客人”
可謂恪盡職守,褐眼的青年始終腰背挺直地端立在屋主正前,用自己的高大身形封住了對方可能的去路。
緊盯著眼前這個留著土氣厚重劉海兒的男生,王久武一邊思忖這人剛才交代的事實,一邊忍不住慶幸與他曾偶遇一面,否則怎會這麼快就由“兔糞”
“車轍”
推出真相,得以趕在警方之前接觸真兇。
“就是這些了,”
趙成鳴坐在凳子上,低著頭不與別人視線相觸,“我想殺的其實只有柳陸,其餘都是聽從江河清的安排,連肌松藥也是他給我的。”
難怪追溯貨源也查不出買家,王久武心想。
他環抱雙臂,多問了一句,“江河清有說過為什麼想讓晝光基金會派顧問到東埠嗎?”
趙成鳴搖了搖頭。
這和江河清的話相矛盾,先前那次不愉快的“見面”
中,那隻狐狸指責趙成鳴為策劃者,聲稱自己不過是出於不滿才故意擺他一道——總之兩個人裡肯定有一個在撒謊。
王久武輕輕拈著下巴,正在思考需不需要單獨向總部彙報這個情況,他對面的人又小聲嘟囔了一句:
“真的都是江河清一手策劃的,我也是因為有把柄在他手裡,才不得不照做……”
邊說邊蜷起身子,趙成鳴弓腰塌背,還一直盯著地面,肢體語言中流露出的心虛未免過於明顯。
王久武立刻識破了這人試圖撇清所負罪行的意圖,心中不免在厭惡之上又多了一層鄙夷。
“是嗎,”
基金會顧問面上依舊波瀾不驚,也不急於點破,抬腳朝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男生走近一步,向下俯視他慌亂的模樣,“既然你的目的只是吸引基金會對你進行‘考察’,你的目標也只有柳陸一個,那麼撇開巧合在我們露面當天遇害的張奇,你為什麼還要殺夏吉吉?”
“我、我,”
趙成鳴一時語塞,而後急於立功般搶著說道,“你們還不知道吧,夏吉吉是江河清的人,是他在東大發展的眼線!”
王久武挑了下眉。
不過他並不太驚訝。
貫山屏身為檢察官,應當不會收藏江河清的名片,那昨晚有機會近身並接觸到這人大衣口袋的,除了自己,也就只剩夏吉吉了。
他本打算接著問夏吉吉怎麼會幫江河清做事,轉念一想,與其讓出話語主動權,還不如日後自行調查。
滿心期待這個顧問能詢問更多資訊的趙成鳴算盤落空,見他不按自己的思路走,也只能繼續往下說道:
“是江河清叫我幫他滅口的。”
“抬頭。”
突如其來的命令語氣,趙成鳴條件反射照做,接著他便對上了基金會顧問的冰冷目光,對方不加掩飾的審視態度令他感覺如同被上了測謊儀,本能地心生抗拒。
於他而言這一幕似曾相識,就在昨晚也發生了類似的事——
“我不是說過你必須照我安排做事嗎?我沒給你‘參考資料’嗎?我讓你隨意發揮了嗎?你知不知道你多餘刻的那些拉丁文禱詞弄巧成拙,已經被人意識到作案者不是‘瘋信徒’!
趙成鳴,我就差拿著你的手下刀子了,你怎麼還能犯這種錯誤!
你怎麼敢不聽我的話!”
再次找上門的江河清少見的語帶怒意,在屋裡煩躁地來回踱步。
那時趙成鳴也是坐在這把凳子上,像個挨訓的小學生般支支吾吾,“我只是想弄得更真——”
“閉嘴!
什麼更真,‘瘋信徒’禱詞用的就不是拉丁文!”
在昏暗室內依然謹慎地戴著墨鏡的青年停下腳步,強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