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沒用“招娣”
,給她起了“金靈”
,希望她的小女孩能被天地靈氣庇佑,做一個永遠快樂幸福的孩子。
農村的孩子念得都是幾個村聯合起來創辦的私立幼兒園,並不正規,直到上小學那天需要戶口簿,爸爸才知道她的名字是金靈。
她記得那天爸爸和媽媽在校門口吵了起來,爸爸臉很紅,聲音很大,瞪著眼,一把把媽媽推到地上。
爭吵的聲音引來了許多家長和孩子們的圍觀,她提著一個裝滿了教科書的巨大書包,侷促地站在一邊,在心裡哀求著爸爸不要再吵了。
那天他們爭吵的內容,她已經記不清了,只記得爸爸罵了一句,「怪不得生不出兒子,靈,靈你媽……」
後面是一句反覆出現在夢魘裡的髒話,後來無數個深夜,她已經遠離那座小鎮,到大城市去唸大學,那句話還是不時響在她耳邊,像一個固執的、要跟隨她一生的噩夢。
五年級的時候,媽媽生病了,病得很重。
爸爸不願意花錢給媽媽治病,把她接回家等死。
她每個週末都要跑到鎮上的餐館打工,賺一點錢給媽媽買藥。
有一次,爸爸和人出去吃飯,正好遇見她在餐館上菜,爸爸覺得丟人,回家後又踢又罵地打了她一頓,還搜走了她那個週末的工錢。
初一那年,媽媽走了。
不到兩個月,她有了後媽。
從那以後,爸爸沒再給過她一分錢。
好在初中是義務教育,她只需打工賺出自己的書本費和生活費。
餐館的老闆很體貼她,不僅免費管飯,還允許她在刷盤子時把課本攤在一邊背誦。
她在日以繼夜的洗潔精味道里考上了市裡的高中。
一整個暑假,她穿梭在不同的餐館和燒烤攤中,掙出了第一年的學費。
開學之後,因為住校生無法離開學校,而她需要每晚去端三個小時盤子來支撐自己的生活。
於是她在校外租了一間6平米小屋,在一戶一樓人家的院子裡,狗窩旁邊,有一個石棉瓦搭出來的小棚子,裡面放著一張鐵架床,一個月只要150塊租金。
與那些衣食無憂的同學不同,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,功課漸漸落下了。
高一下學期,班上來了一位轉校生,那是一個能把白襯衣穿得乾淨好看的男生,隔著一條過道,坐在她旁邊。
她在課堂上的瞌睡和疲倦被他看在眼裡,他可能也發現了,她的餐盤裡永遠只有清炒油菜和一個白麵饅頭。
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她的桌洞裡不時多出一個麵包,一個蘋果,有時是一盒酸奶,或是一包餅乾。
她知道是他給的,但從來沒有說過謝謝。
他也不曾提過這些,每天出現在桌洞裡的零食似乎成了兩人之間默契的扭結。
藝術節時,班裡的節目是歌劇,一套層層迭迭的蛋糕裙要四百多塊錢,班主任強調,這是有關集體榮譽感的大事,全班都要參加,她只好週末全天都在商場裡發傳單,或者在兒童遊樂區追著撿那些跳出來的海洋球。
遇見他的那天,是她最狼狽的時候。
她發傳單時不小心碰掉了一個女生手裡的奶茶,女生的男朋友揪著她不放,執意讓她賠錢。
她一天的工資是六十塊,那杯不起眼的奶茶竟然要十三塊錢。
她承認自己的錯誤,承諾會賠錢,但是她身上沒錢,要等下班後才能結算工資。
她耐心解釋,對方卻不依不撓,揚言要報警。
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她含著眼淚給店長撥電話,希望能預支十三塊錢。
店長只說了一句“不行”
,就掛了電話。
她束手無策,捧著一摞宣傳單站在那裡。
“再不給錢,我報警了?我們還要去看電影呢,快點給錢!”
然後她聽到從人群后飄進來一個聲音,“多少錢,我替她給。”
和她隔著一條過道卻從沒說過話的男生替她付了20塊錢。
他長得乾淨,陽光帥氣,又會說話,那一天結束,統計進店轉化率的時候,她是五個發傳單的人裡最高的,拿到了額外50塊獎金。
他在店門外等她,要送她回家。
她不願他知道自己住在人家院子的小板房裡,拒絕了他。
“好吧,那……這個給你吧。”
他沒收她還給他的20塊錢,還給了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