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狗的眼睛,貓的眼睛,老鼠的眼睛,貓頭鷹的眼睛。
他不敢看她的眼睛,只看著她的腳面,他的心,鑽心地疼,已經是心了,鑽到哪裡去呢?應該是鑽到了她的腳面上,鑽到腳上的心,比鑽到心裡的心,更為刺痛。
他伸出雙手,停在半空。他不想伸到她的腰邊,那麼主動。
她的手伸了過來,沒有牽他的手,直接擁了過來,越抱越緊。他擁了過去,雙手架在她的背後,感覺大地在顫抖,松樹的針葉,簌簌地落了下來。
他沒有說話,她也沒有說話。
時間就像松葉間的風,簌簌地橫吹著,一塵不染,那麼純淨。又像鋼琴裡的鋼絲繩,被黑鍵和白鍵敲擊後,看不見的回聲。
她鬆開了他的腰,緩緩地,像捆柴火的繩子,沒有人解,自然地被風吹開,被太陽曬開。他也鬆開了她的背,手指節還在不自主地顫動。
“拉拉,我們?”他打破了沉靜。
“尊啊,天不早了。”她忽然像往常一樣地笑了一下,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,“早點睡吧,拜拜!”
“啊,拜拜!”她揮了揮手,他也揮了揮手,叫出了聲音,嘴巴卻總也合不攏。他不認為她會這麼快就離他而去,她肯定有好多話要向他說的。
但她沒有。
他張著“o”型的嘴巴,等待她的說話。
而她沒有,只是小小地揮一揮手,在那縮微型的揮手中,他終於看到了她臉上的一絲尷尬,但是極快,像掠過水塘上空的燕子在水中留下的倩影,暗遊的魚兒還未察覺,影兒已無影無蹤。
她還是那麼輕快地,往家中小跑而去。
他的嘴中,留著空蕩蕩的遺憾。她應該向他解釋一點什麼的,她應該向他安慰一點什麼的,但她,都沒有。
她的正常的一邊,遠遠超過她的反常的一邊。
這不太正常。
但他渾身無力,連心都像鑽進了稻草堆裡,隨處被扎,搔癢卻無處可逃。
這過分靜謐的夜,彷彿是屬於自己的,又彷彿連自己也屬於這過分靜謐的夜。這世界彷彿空無一物,又好似全是東西,一下子填滿所有的虛空。
他一抬腳,那輛繃著帆布的吉普車,還趴在池塘邊,像一隻巨大的怪物。泥塘裡的青蛙,突然齊聲叫起來,好像在幫他向吉普車示威,又好像在向他示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