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直視著烏拉,不服氣地說:
“這個沒法比,你們學校嘛,都是教領導幹部的,教當官的,我們都是教初中生的,當官的自然有錢有勢,請客吃飯是家常便飯,我們學生都是農村柺子,一年到頭有幾個人請你吃飯,要吃不過是殺一隻雞,或一隻鴨,哪有什麼山珍海味?你沒聽說前幾年流行的說法嗎?‘九等公民是教員,山珍海味認不全。’這教員也是有等級的,你們學校的肯定不能算九等,可能跟當官的差不多。哪像我們,教不好家長罵,上面罵,工資又低,沒辦法天天吃肉呀。”
“那是,那是,我們辦公室就有一個,最近調到市委辦公室去了,聽說是給大領導寫材料,那才有前途呢。”烏拉說得,好像是她調到那個好單位去了一樣,興奮得滿臉放光。
“所以說,人看面相,就知道貧窮富貴,瘦骨嶙峋的,肯定不可能大富大貴,肥咕隆咚的,家境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,營養擺在那裡,跑不掉的。”阿姨的語氣好像是一個算命大師。
“也不論吧,我每週也喝一次啤酒,隨自己喝多少,但肚子也乾巴巴的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,只敢輕輕地拍,拍重了會疼到五臟六腑。對於瘦骨嶙峋不可能大富大貴的說法,他是有保留意見的,有人天生容易肥,叫作“喝水都會長胖”,有人天生吃不胖,跟前途掛鉤,這婦人不是在嫌棄自己吧?
“你這個有什麼用?平時沒得喝,一喝就爛醉,不僅不長肉,還傷身體,傷了腸胃,還想長肉?我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阿姨斜著頭對他,十分的自信。
他撓了撓頭,對呀,每次喝得都有點過火,頭腦暈乎乎的,還搞得腸胃不舒服,拉肚子,第二天,整個人都像被什麼擼了一遍一樣,鬆鬆垮垮,乾乾癟癟,這對身體怎麼會有好處呢?不過,領導在,也是沒辦法的事,不敬酒,說你不敬人,不吃敬酒,那隻能吃罰酒,敬來敬去就這樣了。
“我看哪,教授!”阿姨突然笑盈盈地看著他,從頭上看到腳上,又從腳下看到頭上,看得他皮肉緊縮,又更顯瘦了。“這不是叫色眯眯吧?”他心裡頭想道。
“老媽——你這是幹嘛?”烏拉的臉色和語氣也有點彆扭,帶點責怪,還有點莫名其妙,他不知道她剛才在看哪裡,是否也跟著她老媽的眼光把他從上到下,又從下到上擼了一遍。
“我看哪,你的氣力,不一定有我大!”阿姨滿臉的自信,“也不一定有烏拉的大!”
“這——?”他還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呢,“按道理,我年輕力壯,雖然瘦,但不一定弱,應該不至於吧?”他也沒有完全的自信。因為從小到大,他基本上沒有打過架,僅有的幾次角力,確實也是每次他都佔下風。
第一次是跟小他兩歲的山崽,小學放學後在剛收割後的稻田裡,兩個人抱著互相用勁向前推進,不料對方突然扭動腰肢,他一個不注意被壓在身下,本來他是佔據優勢的,以為輕而易舉可以翻身過來,卻不知道窩在一個幾個大腳踩成的坑裡,越用勁肩膀上越蹭出幾團溼泥,而對方死死地壓住他,用上了傳說中的吃奶的氣力,翻了三四次之後,連臉上也啃了不少泥了,他只好放開手,放棄戰鬥。這是他第一次知道,即使被比自己力氣小的同志壓翻在地,想要翻身也絕非易事。而這僅有的一次失敗,竟然造就了對方的目光對自己一生的高傲和不羈,雖然他總在內心告誡自己,這沒什麼,這不是一次很正規的比賽,雙方才十歲上下,不就是玩嗎?而且對方搞了突然襲擊,這能算嗎?但他沒有勇氣進行第二次他有準備的角力,萬一又失敗了呢,不是更強化了對方的強大?也不好意思跟對方解釋這本來也沒什麼,這不更顯出自己是承認自己的脆弱嗎?
第二次是跟小他一歲但輩分比他大兩輩的女孩子春梅,按照傳統的叫法,他應該叫她姑奶奶,但她“為長不尊”,竟然在有一次鬧了情緒之後,他記得,是沒有給她一片完美的楓樹葉,紅通透亮,未被蟲咬的那種,像幾個月的嬰兒的稚嫩的手掌,把他攔在了她們家門口,理由是我家的門口,我想讓誰過就讓誰過,不想讓誰過就不讓誰過,她雙手抓住了他的左手,他們推推搡搡,互不相讓,正在僵持不下之際,他媽媽從井頭邊趕過來了,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,還是有人通風報信,或者,她看到這種架勢,知道一場惡戰勢不可免。正在這千鈞一髮,可能影響自己聲譽的關鍵時刻,他想到了不能讓媽媽來相救,否則引起兩家大人的衝突,吃虧的就是媽媽了,於是他舉起右手,用盡氣力,豎成一把砍刀,垂直地砍了下去,她“哇”的一聲,放開了雙手,他趁機向媽媽的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