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咳咳。”
果然,隨著一聲輕咳,他重新將少師杵在地上,雙手扶上了劍柄才勉力支撐,肩膀也緩緩塌了下去。
魂魄歸來的李相夷散了,站在那裡的人重新變成了李蓮花。
“笛大盟主。”他每說一句話就要喘口氣,“你也不想,現在就逼死我吧。”
在他看不見的後方,葉灼緩緩伸手,在空氣中虛虛一抓,好像在挽留什麼。
然後悻悻然垂了下來。
那年東海之濱,她見過他眉頭緊皺,疼得顫抖,幾次想要睜開眼睛,睜開了卻又無法聚焦的樣子。
她點了他的睡穴,可他就是不服輸,硬撐著想要爬起來。
明明那時,他疲憊到每顫一下睫毛,周身活氣就散去一分。
可他心裡好像燃著什麼要燒掉一切的業火。
她心疼得把人抱在懷裡,用臉去貼他的額頭,喃喃道:你要做什麼……
那時候,從不寬恕任何人的李相夷摒著一口氣在地獄裡掙扎,她覺得世上沒有什麼事會比這更疼了。
可如今那業火熄滅了,只餘雲淡風輕。
他變得柔和,包容,寬恕,體諒,總是在笑,可所有的笑意都透著一股冷漠敷衍。
他學會了做飯,種花,養狗,行醫助人,認真生活,卻好像離這個塵世更遠了。
好像把自己抬到與眾人不同的高度,就能說服自己。
‘你看,世上本就不存在什麼厚愛。’
‘時過境遷,曲終人散,才是常態。’
‘人皆涼薄,不是我得不到。’
‘沒有關係,也太不重要。’
兩滴淚落在了地上。
有的。
這世上有白首如新,傾蓋如故。
有的人棄劍如遺,有的人終身不負。
只要你回頭。
笛飛聲當然也不想現在就把李相夷逼死,他還指著說服他服下忘川花陰草後與自己再戰一場。
此刻只好收刀入鞘,轉而問葉姑娘:“你那一招叫什麼?”
葉灼忙著扶李蓮花坐下,緩緩渡入揚州慢,心思全在他的安危上,敷衍道:“嗯?你說什麼?”
“最後一招。叫什麼。”
葉灼愣了半晌:“清夢壓星河。”
“明月沉西海。清夢壓星河。”笛飛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,“我說這劍招怎麼看著不太完整。”
“嗯,是啊,”葉姑娘的心思全在壓制碧茶之毒上,含含糊糊地應著:“我那時候……腦子不太清楚。”
這一招的雛形,原是因為跟李相夷的賭局,設計來破相夷太劍的。
後來總是沒有時間雕琢,一直等到東海之戰後,在納蘭夫人的墓室裡無事可做,滿腦子都是他一人獨對金鳶盟的情形。
劍招莫名其妙地走偏,越發無拘無束,也越發不顧破綻。
“你前八招和後兩招差距很大,這劍法叫什麼名字?”笛飛聲的興趣點全在武功上,絲毫不顧自己此時像個巨大的電燈泡。
李蓮花其實也想知道。
剛剛葉姑娘用了兩套完全不同的劍法,前八招變化精微,飄逸清奇,捉摸不定,以柔克剛;後兩招則天馬行空,寫意神妙,充滿了想象力。
“前八招。身法凌波微步,劍法北冥有魚。”
適合單打獨鬥。
“後兩招。身法醉飄搖,劍法不羨仙。”
是……配合相夷太劍的群攻劍招。
李蓮花盤坐在地,感到揚州慢內力從後背緩緩透入,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他體內的真氣轉圜,不多時便道:“葉姑娘,我已經沒事了。”
他站起身,抖了抖衣服沾到的泥土,誠心誇讚道:“葉姑娘比我想象得要厲害。”
笛飛聲也難得夸人:“也比我想象得要強。”
結果被葉姑娘一句話噎了回去:“我一不想做天下第一,二不想當英雄,要那麼厲害做什麼。”
……
登時兩人都笑不出來了。
笛大盟主還是跟他們一塊回了蓮花樓,用他的話來說,他對金鳶盟教務完全不感興趣,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尋找能讓李相夷與他再戰一場的方法。
兩人將桌子支在滿是荒草的坡地上,拎著從鎮上帶回的酒。
葉姑娘睡得早,回來就上了二樓,現在燈都熄了。
月色靜謐,風吹過枯草地,簌簌作響。
“你當真不在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