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頭打出去以後,四顧門一夜之間變成了香餑餑。
各大世家都拋來橄欖枝,願意跟他們合作經營商鋪,開出來的條件也相當誘人。
肖紫衿是唯一有經驗跟這些老狐狸打交道的,喝了一圈酒下來,簽了無數的合約,心裡卻是忐忑的。
他們投資的不是公道正義,而是定義公道的權力——江湖刑堂百川院。
江湖本來沒有規矩,如今李相夷要給江湖立規矩。
而支援他的人是皇帝。
制定規矩的權力能帶來多大的利益,或許李相夷自己都不懂,但是那些蜂擁而來的錢懂。
朝廷的心思更加顯而易見——財政收入能支援的官僚體系,根本無力管到江湖這片法外之地,他們希望武林自己決出一個管理者,再慢慢把這個管理者轉化成傀儡。
當今皇帝是個明君,也是個很有野心的人。
四顧門裡的其他人為此很開心,覺得是他們的理想得到了認可,只有他發覺不對勁,去提醒李相夷。
李相夷說他也察覺到了,但是沒關係——他轉頭斥巨資建一百八十八牢,還把大部分輿圖都控制在自己手上。
肖紫衿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。他的本意是勸相夷收斂一點風頭,拒絕一些不懷好意的錢,免得受制於人。
他問李相夷,四顧門不到半年就基本做到了震懾武林,穩紮穩打不好嗎?
李相夷卻覺得還不夠快——收拾些山賊水匪不過是小打小鬧,武林還有許多陋俗,動輒逼迫門人自盡、殺人奪寶、培養死士、勾結朝臣……晚一天都是無數人命。
他質疑四顧門根基未穩,現在去鬥那些老狐狸是否太過激進,他們武力上不是四顧門的對手,暗地裡招數可多了去了。
李相夷只是一昂首,不屑地說:“他們以為這點手段能困得住我。”
無人敢掠天下第一的鋒芒,於是暗地裡的手段都使在了好撬動的人身上。
肖紫衿無心管商戶,但是被迫聽彙報——
四顧門所做的事,樁樁件件入不敷出,然而從來沒缺過錢。他費心從家族裡挖過來資深的賬房,怕有人糊弄他們不懂經營。
可賬房說,分利潤的時候,對方恨不得做假賬讓他們這邊的利潤翻倍。
他管不了,但又總憂心哪天一睜眼這空中樓閣就塌了。
負責在這些關係裡周旋的人一開始只是他,後來又有了佛彼白石。
世家大族的哪些骯髒事,哪一件都不能攤在太陽底下。
要真是揪到底,可以說全武林沒一個乾淨人。
他們試圖勸李相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水至清則無魚。
可是他問他們:“可記得四顧門成立的初衷?”
他們啞口無言。
但是做不到,做不到完全妥協,也做不到一點都不妥協。
只是越來越心虛,越來越害怕看到李相夷——到底是怕門主,還是怕過去的豪言壯語化成鏡子立在眼前,他也不知道。
他想不明白。
變了的自己好像很討厭。
可沒變的李相夷好像也一樣討厭。
再後來……李相夷只管越來越大手大腳地花錢,攬更多的事,八方樹敵。
他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,其他人卻要面臨四面八方的無形施壓。
甚至有段時間,他都不敢回家。
四顧門如日中天,比他當初跟家裡炫耀的還要耀眼,他卻一點都得意不起來。
肖家的酒席上,既有無數巴結不上李相夷的人來試圖巴結他,也有無數人背地裡說他沒實權還假清高。
憑什麼?憑什麼李相夷不答應你們的無理取鬧就是英雄本色,我就是假清高?!
他也沒法去跟李相夷說這種委屈,太掉價了。
可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。
四海幫掠劫女子供官場迎來送往,百川院端掉了整個四海幫,可李相夷要求徹查到底,給那些已經被迫害的姑娘一個交代。
結果牽出鴻臚寺卿和背後的梁家。
監察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皇帝也覺得不是大事——而百川院事實上已經越權,因為樑子恆雖是幕後主使,卻並未參與掠劫,更不是武林中人。
肖家與梁家有聯姻,按著他頭干涉百川院。
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,喝醉了酒去找李相夷長談。
李相夷愣了一下,紫衿,你所說的不就是我們從前最厭惡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