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墨設想過,盛乾帝下令將錢秀秀的屍體運來皇宮,即便不計算途中的人為觸碰與損毀,也勢必會讓太醫再仔細檢查一番,以安撫麗嬪的情緒。
所以,在來的路上,林墨便做好了心理準備,她會看見一具比較糟糕的屍體。
可是,當她跨入偏殿的時候,依然忍不住想罵娘。
因為,殿門開啟,裡面竟密密麻麻站著四五十個人。
這便罷了,最讓林墨無法忍受的是,偏殿內還擺放著一口紅木棺材。
心頭一驚,無視跪倒在地的眾人,林墨已隨盛乾帝走到棺材前。
果然,棺材裡裝殮著錢秀秀的屍體。
很顯然,屍體不僅僅被太醫們檢查過,還被宮女們梳洗乾淨、穿戴一新、濃妝豔抹了一番,連本面目都瞧不出來了。
倘若不是龍旭堯提前將事情經過告訴林墨,乍一下看見棺材裡的這具屍體,林墨一定會以為自己看見的,乃是一位出殯前盛裝打扮的後宮妃嬪。
見林墨的俏臉一下子陰沉下去,龍旭堯悄悄捉住林墨廣袖下的小手:“墨兒……”
林墨的聲音類似於耳語,口吻卻十分強硬:“王爺接我進宮,是想跟我開玩笑嗎?”
“我……”自知理虧,龍旭堯有些啞然。
可是眾目睽睽,已經走到這一步,萬萬沒有退回去之理。
索性低頭湊到林墨耳邊,龍旭堯悄聲道:“墨兒,我知道難為你了。
但這裡是皇宮,父皇與我都有不得已之處。
其實,你也不用驗得太仔細,只要……”
“王爺憑什麼以為皇上一定會相信我?又憑什麼認定林墨隨便編造一些蛛絲馬跡就能瞞天過海?難不成太醫署的太醫們都是吃閒飯的嗎?”
“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。”
似乎覺得這句話不太妥當,龍旭堯握住林墨的大手倏地收緊:“不過,若你實在不願違背本心,捏造證據,我也不勉強。無論如何,我都會保你全身而……”
“罷了!”打斷龍旭堯的話,林墨腳步一頓,突然朗聲道:“皇上,白墨有個疑惑,不知當講不當講?”
聽見林墨喚他,盛乾帝不由扭頭看過來。
見林墨精緻的小臉上一雙妙目清澈如水,雖無太多情緒,卻透露出一股固執,盛乾帝微微蹙眉。
這眼神令他想起了一個人,一個十五年前的舊臣。
那舊臣,也姓林。
並且,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驗屍斷案本領。
只因他不喜那人,十五年前,便在狂怒之下,將那人做了炮灰。
十五年了,為何今日看見這個叫林墨的小丫頭,自己會想起那人?
心頭猛地一跳,盛乾帝倏地轉眸去看龍旭堯。
林墨化名白墨,女扮男裝混入翰林宮學查案的事情,旭堯早就稟告過盛乾帝。
盛乾帝對這個兒子愧疚,並且,他心知龍旭堯做的乃是為民除害的好事,所以,他便睜隻眼閉隻眼由著龍旭堯去,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。
方才在勤政殿,盛乾帝便注意到,兒子的目光,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林墨,便是與他這個父親說話,旭堯的眼角餘光,也一直跟隨著林墨轉。
盛乾帝也曾年少輕狂過,這等年輕男女的心思他豈能不懂?
林墨他倒沒瞧出來什麼,但自己這老大不小的兒子可太明顯了。
那溫柔如水的小眼神,以及看見人家姑娘就恨不得冒出兩串泡泡的痴傻模樣,兒子根本就是情竇初開了嘛!
盛乾帝雖覺得林墨其貌不揚,配不上龍旭堯,卻也瞧得出,林墨有些與眾不同。
只是,他這一生閱人無數,見過的奇女子數不勝數,倒也沒覺得林墨特別出彩,因此,壓根沒有將林墨當做龍旭堯的良配來看。
不過,女子十五歲及笄,男子十六歲及冠。
但凡及笄、及冠便是成年人,別說皇室,即便普通百姓之家,十六七歲的男子,也該娶妻生子了。
可是,龍旭堯卻自幼在那等窮鄉僻壤長大,又常年混跡于軍營,別說女子,便是母豬,大約都極少見到。
這些日子,盛乾帝與龍旭堯暢談古今,早已發現這個兒子文治武功,乃是稀世罕見的俊才。唯獨在情感方面,龍旭堯乾淨得如同宣紙,毫無半點經驗。
想他堂堂皇帝,其他兒子十六七歲便已妻妾成群、兒女滿堂,旭堯如今已二十出頭,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可心人兒都沒有,盛乾帝的心時時隱隱作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