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他面前,他也不相知不相識。
“抓藥?”
扶熒搖了搖頭,重新把書放回原位,“進來看看。”
“隨便看罷。”
老店主向來寬善,注意到她手腕上纏著的繃帶,問,“需要換藥嗎?不收你銀兩。”
扶熒看向自己隨意包紮了一下手腕,再次搖頭:“不必了。”
老店主沒強求,顫顫巍巍去處理堆積在櫃檯的方子。
扶熒又在裡頭停留了會兒,依依不捨地離開了。
“怎麼,那些沙子把你的傷治好了?”
寧隨淵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前。
雙手環胸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。
扶熒無視他的打趣,慢吞吞走下臺階:“沙子治不好我的傷;想必帝君更尋不到這裡的出路。”
她不客氣地回敬,伶牙俐齒,讓寧隨淵壓著聲笑了下。
“出去自是易事。”
寧隨淵說,“只需有人獻祭神魂,以此為鑰,自能打破虛空,重回九幽。”
獻祭獻祭,又是獻祭。
扶熒斜眼睨過去:“都說熟能生巧,這對帝君而言想來是一件易事。”
又陰陽怪氣地懟他?
不論眼前人是不是蘇映微,但這都比原來的蘇映微……鋒銳。
寧隨淵彎腰靠近,笑起來的眼尾勾著壞心,“是啊~”
他刻意拉長語調,“所以……對你更是易事。”
扶熒:“……”
注意到她氣悶的表情,寧隨淵頗為愉悅地舒展眉心。
他直起身重新走在前面,“傍夜午時,蜃界更迭,趁那時尋找出口。”
蜃樓交替雖不固定卻有規律。
譬如他們昨夜在荒林待夠了五個時辰,那麼更迭後的幻境必將存在五個時辰,算算時間,剛好是午夜時分。
蜃樓轉換不是一瞬間,而是有個過渡的過程。
像是將一滴墨汁倒在淨水裡,墨水會一點點擴散,最終與淨水混淆,蜃樓交替也是同樣的道理。
要想離開,他們必須在更迭時找到那一縷縫隙。
闖入蜃樓的外來者如同混在墨汁中的香油,最終會被發現他們存在的蜃樓擠離虛境,不過穿越縫隙的過程比撕裂神魂好不了哪裡去。
“官人,今兒春耕節,不給小娘子買一盞河燈嗎?這裡還有些翠簪,小娘子生得貌美,戴上定然好看。”
旁邊叫賣的小販忽然叫住兩人。
寧隨淵對凡塵間的習俗並不通曉,再看攤子上的河燈朱釵,用的都是不入眼的材料,廉價的珠翠,色澤鮮明的花燈,胡亂擺在一起,豔俗的好看。
寧隨淵隨意挑揀起一根把玩,目光又輕飄飄地落在了扶熒身上。
她當即否決:“我不要。”
怕嫌棄表現得太明顯,又嘟囔一句,“……早晚會成為一堆沙子。”
攤主聽不懂她的弦外音,好脾氣解釋:“小娘子放心,這些釵用的都是東國的翠珠,十年八年都壞不了。”
寧隨淵不語,沉默放下了那根朱釵。
兩人繼續閒逛,街巷熱鬧非凡,雜耍的,唱曲兒的,河邊對詩賦詞的,儘管是虛假的蜃境,卻也映照出了真實存在過的世間煙火。
寧隨淵身處其中,只覺得吵鬧。
“春耕節是什麼?”
來來往往的路人三句話離不開春耕節,饒是寧隨淵存了幾分好奇。
扶熒說:“是民間慶祝豐收的節日。”
寧隨淵又問:“每個城鎮都會過?”
扶熒頷首,“平頭百姓靠土壤而生,便是窮家子,也會在這日拜祭土地,並且祈禱明年的風調雨順,這是代代相傳的習俗。”
“拜祭?”
寧隨淵挑眉,“與其拜祭土地,倒不如去找那些樂於助人的仙人來得痛快。”
扶熒聽罷嘆氣,“拜祭為慰藉,不為求神。
若莊稼遇懶漢,便是土壤肥碩,來年也生不出麥子。
凡人沒有帝君的這般手段,便是仙長樂於助人,然凡塵粒粒,從何相助?最終依仗的不過是自己。
好比這樣的日子,都是為慶祝,更是為了犒勞自己一年的辛苦。”
扶熒語落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。
寧隨淵是高高在上,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魔尊,怎會體諒凡人辛苦?
她自嘲地搖了搖頭,隨意拿起攤上的玉鐲把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