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色窗紗外亮起了粉藍色,時入卯時。
宋卿月無聲開啟屋門,肩挎包袱跨出門坎,又將門扇無聲闔上。
屋子裡,劉喜翠睡得深沉。
宋卿月取走她枕邊的包袱,又換上包袱內的衣裙,直到出門也未見劉喜翠醒來。
長這麼大,宋卿月從未偷拿過人家財物,可眼下這處境委實顧不得了。
她懷孕已快四個月,腰身將顯,若被崔府的人發現,定能猜到她腹中是即墨江年的骨肉。
即墨江年對崔家人的狠絕她領教過,指不定崔家人會拿她腹中的孩子向即墨江年報復。
所以,縱使她心中有愧,這崔府也必須離開。
這翡翠山莊確如劉喜翠所言,順著山徑往下,屋宇院落層層疊疊,沿途的亭臺樓閣精雕細琢,道旁的珍花異木吐蕊展葉。
屢聽人說,若即墨氏為上唐明面上的皇帝,崔家卻是暗地裡的財皇——這豪勝皇宮的別院可堪一證。
忽她理解了崔康時……
崔家鉅富傍身猶如抱虎而眠,一著不慎便會因財惹禍,禍及滿門。
在皇室與世族即將拉開的紛爭裡,崔家作為上唐首富,必不能獨善其身。
於上唐數百年國運裡,由來是鐵打的世家,流水的皇帝。
即墨皇室天下歸心無需倚仗崔家,說定不財源吃緊,還會將崔家吃掉以充國庫,即墨江年所做所為便是例子。
而世族想要奪取江山,卻需要崔家的財力和影響。
想必正因如此,崔康時才會在時局裡探入一隻腳,立功保家。
可這僅僅是她的猜測,縱她想向崔康時求證心中的想法,卻已是人鬼殊途。
果然如劉喜翠所言,縱使黎明將至,翡翠別院依舊燈火通明。
從上山至山下這一路,參與修繕別院的木工、磚瓦泥工上上下下,無人在意她一個青衣婢女。
如此緊迫地修繕別院,像是等不及要住進來一般,也不知翡翠別院出讓給了何人?
到了翡翠山腳下,出了別院高大的漢白玉門坊,宋卿月肩扛包袱走了幾步回身,朝翡翠山莊深躬為謝。
別院外的大道兩旁滿是牛車、馬車。
車伕們掛在頂棚的防風燈未滅,宋卿月便看清,皆是些運送磚瓦石木的車輛。
隅隅獨行於道,那些攏著手、坐在車頭上的車伕,紛紛側頭看她。
忽地,身後傳來車輪和馬蹄聲,她便趕忙往道旁讓了讓。
“籲”地一聲,馬車卻在她身邊停下,趕車的車伕衝她一揚鞭笑道:“小娘子可是去城裡,上來吧載你一程!”
宋卿月雙手把著包袱,警惕一看車伕,見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,滿臉和氣,遂放了心。
她向劉喜翠打探過,從翡翠別院到定州城至少得步行一個時辰。
現在時辰又早,道上人雜,她便朝車伕福了一福道了謝,一提裙襬攀上了車斗。
這車想必是拉石灰的,木板的車斗內積著白白一層石灰,但她也顧不得了。
怕劉喜翠醒來發現,若帶人攆上來便不妥了,能快些遠離翡翠別院方為上道。
不多時,馬車後面的車輛多了起來,卻是些載人的馬車。
宋卿月初時沒在意,直到她往後面無意一瞥,見身後的馬車都掀著簾子,簾子內露出臉的人都將她定定望住。
她心上驀地一驚,這些人看她的目光不善,卻令她也摸不清頭腦。
入了定州城,天已大亮,街上趕早集的人多,她忙朝趕車的車伕高聲:“老伯,停車,我下了!”
哪知趕車的車伕非但不停,反而揚鞭打馬,加速駕車往行人稀少的偏街狂奔。
宋卿月身子被顛得幾蹲不穩,她雙手緊把車斗鬥沿,大喊不休,“停車啊,停車,我要下車!”
正喊著,一直隨在後面的馬車攆了上來,以合圍之勢將她所在的馬車拱護,齊齊朝城東狂奔。
宋卿月倒抽一口氣,寒凝了目光——這些人是一夥的,是衝著她來的!
……
定州城東一所府宅的後院裡,宋卿月被按跪於地。
她目光垂地,青石一板上凝了一層露氣,沾溼了她新換的青衣長裙。
頭頂的髮髻一緊一痛,晏元良揪緊她的靈蛇髻強迫她抬起臉來,於初綻的晨光裡,她將晏元良俊美的臉看清。
晏元良眉舒目展,一笑傾城,俯身下來吐字徐徐。
“崔家又是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