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懸銀瀚,耀星三千……
宋卿月沒敢早睡,她就坐在花窗前,仰望著對面的花樓。
花樓裡時不時響起鬨鬧聲,有風傳音,她隱約能聽到崔康時清朗的笑聲。
她樂見崔康時開懷!
可是,於這與她無關的笑聲裡,她心底難免覺得寂寥,舉目無親。
秋夜寂長,院蟲嘰嘰,吵得她於這片遠離上京的陌生之地,離也離不得,居也居不安。
她伸手,輕輕撫上平坦的小腹,目光溫柔。
這些日子,腹中的小蝦米偶在晚間彈動須臾,便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慰籍。
相思成狂,幾難忍耐,她從懷中掏出錦袋。
小小的錦袋因被她久久揣在懷裡,長久洇汗,色澤發陳、發暗。
從錦袋裡抽出毛了褶皺的紙箋,就著明亮的宮燈,她將紙箋上的字跡橫讀豎念,緩緩紅了眼。
隨後,她蜷縮於美人榻上,抱膝埋首……
對面花樓裡的酒宴不知是何時散的,人不知是何時去的,餘唯崔康時。
若非要給泰和潦草慶這一回生辰,四月滴酒未沾,寥寥數杯蒲黃酒下肚,崔康時便有了七分醉意。
他催車面朝花窗而坐,望入院外滿眸星斗,眼神緩緩飄向對面的屋子,看走了神。
頰酡紅,眸微闔,長風不解意,任性亂掀衣,將他腦中的往事也吹亂。
忽地,他見對面屋中美人榻上,屈膝抱首的女子肩頭顫抖,似在哭泣。
他心下一急,雙掌一撐轂車扶手,想要起去安慰她,卻忘了自己雙腿早已不聽使喚。
“咕咚”一聲,失了重心,他傾翻在地板上。
地板磕到下頜,生生磕出了血,但好在他醉了七分,不僅麻木了腦子,身子也麻木,便未覺痛疼。
屋外的護衛們被他就遣走睡了,他不欲再喚。
手扶轂車,他掙扎著想要爬上去,偏卻一次次失手,最後更是將轂車也按翻在地。
忽地,一道雪亮的閃電裂開天穹,耀亮了閣屋。
“咔嚓”一聲,滾雷震顫天地,緊接著,豆大的雨點湊熱鬧般傾盆而下。
狂風陡起,將花窗內的簾幔高高拂起,久久不落,將閣屋內的情形坦露。
雨點無阻,爭先恐後闖入花窗,急急跳到崔康時身上。
呆呆看著用不上力的腿,驀地,他瘋了一般捶打這一雙沒用的東西。
待他打得急喘粗氣,累得胸口起伏之際,一雙蓮足闖入他眸底。
抬起泛紅的圓眸,他見宋卿月一身溼透地站在他身前,眉睫髮梢都滴著剛染的雨水。
怕他暴怒攆人,宋卿月沒敢說話,她先是將轂車扶起,又彎下腰,試探著伸出手,將他纖薄的身子抱住。
她的頭交錯於崔康時肩窩,身上淡淡的香氣襲了他滿鼻。
許是吃了酒,崔康時心跳得有些快。
本想粗魯吼她,可他喉結上下一動,終只道:“喚人來,你別用力!”
話音將落,宋卿月一用力,將他的身子抱離,放於轂車上。
她此前不經意一抬頭,恰見花樓上,臨窗而坐的崔康時栽倒。
他掙扎許久也未見有人來扶,她心頭酸楚,忙衝入雨中跑上樓來。
她推著轂車往臥榻邊走,“你吃酒了?可是醉了?”
抬手抹著淌到下頜的雨水,又很是自若道:“該睡了,我將你抱上榻去!”
轂車抵近紫檀木的彎月架子床,她將月白色的薄紗床帷左右掛起,轉回身,將崔康時髮間的玉簪抽出。
用手柔柔將他的髮髻抖散開時,她看到他流血的下頷。
心上一緊,從袖中掏出羅帕,她輕輕給他拭淨傷口邊的血跡,“你磕傷了,我找人喚郎中來!”
崔康時推開她的手,捌開臉道:“狂風大雨,深更半夜,一點破事便要將別人吵起,嫌我的笑話還不夠好看?”
宋卿月收回手,將手中的帕子攥緊,無聲將他寒凝的臉望住。
說著涼薄的話,卻做著體貼的事,無怪乎崔族上下敬他、重他!
“好,依你,便不叫人來!”
還羅帕於袖,她伸手欲給他寬衣,他卻擒住了她溼漉漉的手。
披散的髮絲將崔康時的臉遮住,宋卿月便只看到他長長的眼睫輕輕振顫。
推開她放到肩頭的手,崔康時聲音寡淡:“下去吧,有累了!”
“好,那我叫人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