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未出宮,坐於宮車之上,長街上的人世繁華愣是教宋卿月看痴了眉眼。
什麼深宮內院,龍池鳳閣?
縱使皇宮內堆金積玉,哪有這滿街的煙火氣動人,滿耳的人喧聲動聽?
去御使臺詔獄見即墨江年前,她得先回一趟靖王府。
即墨江年內內外外的衣物全在府中,趕回去給他打上一大包送去,看他一眼,她還待再匆匆趕回皇宮去。
怕皇帝等得太急,她便讓趕車的小太監快馬揚鞭。
待到了靖王府門前,馬車將將停穩,她也才將將提著裙襬從馬車上下來,便聽車尾響起了吵鬧聲。
似乎有人被隨車的太監攔了,在後面急急地喊她,“宋娘子,宋娘子……”
聲音聽著有些耳熟,她放下裙襬一回頭,竟然看到了衣衫襤褸的鐘離。
“住手!”她高喝一聲,喝停阻止鍾離上前的太監。
鍾離沒了人阻攔,往前衝了兩步,遙遙就衝她滑跪而來。
他面色憔悴,頭髮蓬亂,雙手拱舉過頭,悽楚地喊:“宋娘子,求求你,求求你,救救我家二公子,三公子!”
宋卿月心頭一驚,上前幾步握住了鍾離的手。
……
靖王府內,宋卿月使喚呂常侍等隨行的太監,去後寢給即墨江年翻找衣服。
她拉著鍾離,轉到正殿後青實點點的石榴林裡。
兩兩對立,一人驚恐、一人悲慼,鍾離一面哭,一面同陳說……
“我在王府外等了娘子十多日,日日寸步不離,老天見憐,終於讓我等到了娘子!”
“主君同娘子在餘杭官道分別後,靖王當即就遣人殺他。主君逃跑未及,背後中了數箭,胸口被砍了一刀,被追得急了,主君跳了崖。”
“幸虧車隊後的護衛趕到及時,將那兩個樞密使嚇走。”
“護衛們主官道上遍尋主君,終於聽到崖下主君微弱的應聲。雖將主君救了上來,可主君卻……卻只撐了一晚!”
於鍾離悲痛的講述聲裡,宋卿月腦中一片空白,冰涼了手腳。
看著鍾離悲慼的臉,她聲音顫抖,“你是說,平安他……”雙手將鍾離的肩掐得死死,“平安他……他死了?”
鍾離點點頭,抬袖抹著淚,壓抑著聲音低泣。
“宋娘子,主君死得慘!身上刀箭傷無數,還摔斷了雙腿,神仙也難救!”
宋卿月腦中“嗡嗡”鬧起,眼中天地遁形,鍾離化作了一團水霧。
青實森森的石榴樹上,躲於綠葉之下,聒噪的夏蟬唱聲如潮。
卻掩蓋不住崔康時搖著扇子衝著她的喊聲——“我名崔康時,字平安,宋娘子可要記住了!”
她忙一眨眼想將他的模樣看清,卻見他又手撐油紙傘,於漫天大雪中走來,臉上綻開現世安穩的笑,“宋卿月,我來接你了!”
眼眸被大雪所迷,她淚光一閃,又見崔康時身著喜服伴騎,低眸望入喜轎內的她,“嫁我,你悔嗎?”
淚水自她眼眶中結聚,滑落滿臉後,她哭成了崔康時的模樣。
於揚州那座雕樓裡,他淚流滿面地問,“宋卿月,還要怎麼對你好,你才能分一二真心與我?”
鍾離的聲音倏忽入耳,“主君嚥氣前要人將單子送來。主君說宋娘子應承過,會保我們崔家一回……”
她憶起那日離開時,崔康時他撲倒在地,手中抓住了她的裙襬。
她怕即墨江年久等生氣,硬生生將裙子從崔康時手中扯走,頭也未再一回。
可她抽走的哪裡是裙襬,抽走的明明是崔康時的命!
如果她知曉江年口頭上答應她,回頭卻遣人將崔康時殺了,那天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。
可沒有如果……
眼前忽一片雪白,她抹了一把淚清了清眼神,原是鍾離遞來一疊名單。
“這些是未及運往關隴的存糧民倉地點,各類糧食存量約有四十萬斛。還有錢莊裡的存銀,摺合後約有兩千多萬貫!\"
“主君說想用這些糧與錢,借娘子之口,承娘子之情,買回崔家人一回平安!”
接過名單,宋卿月一面哭一面看……
厚厚的名單足有數十張,上面寫著東西南北各地藏匿糧食的地點,倉名,存糧數量。
還有上唐數個錢莊的名錄,上錄著崔家錢款存餘數目,筆筆都在千萬之巨!
“他就這麼信我?他為何這麼信我?”她顫抖著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