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京寸土寸金,儲糧倉廩卻佔地廣闊。
是以,糧商們將倉廩多置於京城周邊縣邑,但上京依舊有十數處糧商倉廩,供著京中糧米商販零星進銷。
一大早,宋卿月換了身精貴行頭,儼然富家商女模樣。
她身後是租來的十數輛空著的牛車,張常侍、趙正奇、及一應樞密使扮作了車伕,同她去京西最偏的永陽坊進糧。
早前打探到,永陽坊那處糧商倉廩主屯稻米——而京中糧販最難進購的便是稻米。
前兩年,江南鬧過洪災,致稻米減產。
可上唐屯糧無論是官衙儲糧的正倉,還是州縣屯糧的常平倉,由來按五年供給數量從糧農手中購買儲存,足以應對災年稻米短缺。
宋卿月從未聞聽,這兩年何地有災民逃荒。更未聞聽,除洪災外還有其它的災情。
是以,何至於京中連著兩年糧價暴漲?
一至永陽坊倉稟,便見此名為盛康倉稟的大門處,車馬人丁出入繁忙。
她高坐於豪華的雕車上不現身,著張常侍去找到倉稟夥計,只道她是糧商大戶,要用高於市價一倍的價格,從此處求購稻米一萬石。
且,非江南產的稻米不要!
……
盛康倉稟後的雕花閣樓裡。
一男子頭頂青玉蓮花冠,內著如雪的道裙,外罩水綠色的道氅,儼然世外高人模樣。
他圓眸而長眉,閒坐於案几前,將《文昌帝君戒淫寶訓
》一經看得入神。
忘形之時更低誦出聲:“紅顏綠鬢,恩愛相纏,竊玉偷香,顛狂日甚……”
忽有僕奴掀簾而入,垂手躬問:“三公子,今日擇何館娘子侍寢,奴好提前去接。”
博陵崔家三公子崔康年,此行是來京面會長兄崔康時,行水路北上,順帶押一批糧貨今日方至。
久未來京,他早早便著僕奴打前站,為他挑選嬌美女子,供他這些時日取樂。
聞聽僕奴問話,他目不斜視道:“梁安說,那曲江畔的寶月樓有一花魁妙不可言,今日便接她過府。”
“是!可是接往永寧坊的宅子?”僕奴笑問。
此僕奴伴他日久,自是懂他喜好。
永寧坊府宅周邊除卻清靜,還有兩處道觀。待他於花中飽食後,還可去同道士們談飛昇,言修身,最是方便。
遂點頭應了,待僕奴去後,又有盛康倉稟的主簿尋他而來。
主簿既喜又憂地向他拱手:“三公子,適才倉稟外來了位娘子,欲以市價一倍購糧!”
崔康年也不看主簿,只口中怪異道:“有買便有賣,既她錢多,賣她便是。”
主簿為難道:“這位娘子要購一萬斛!還非是江南產的稻米不買!”
崔康年冷笑一聲,翻著《文昌帝君戒淫寶訓
》道:“癩蛤蟆打哈欠,好大的口氣,轟走便是!”
他今日也不過押來五萬石稻米,京中再大的糧行,也不敢如此大手筆進糧,此女卻開口便是一萬石……
主簿應聲去攆人,他手敲案几,闔目誦起,“芙蓉白麵,不過帶肉骷髏;芍藥紅妝,乃是殺人利刃……”
忽聞屋外嘈雜,倉稟主簿憤慨喊:“不許進!你這娘子竟帶惡奴強闖?”
誰敢於博陵崔家地界囂張?三公子淡定一掀眼皮望出,卻凝滯了神色……
站起身,望著掀簾而入的女子,他輕喃:“好一個帶肉的骷髏,殺人的利刃!”
趙正奇帶著樞密使,將盛康夥計們制住,又將倉稟主簿雙手反剪至背後。
張常侍蘭指纖纖,重重戳於倉稟主簿額頭,嗔怨:“敢擋我家娘子的道?看奴家不一指戳死你個老翁頭!”
有這幫人開道護駕,宋卿月才得以闖入,一望所謂倉主,她亦呆住。
此人年紀看著不超三旬,道冠道衣,仙風道骨。
他靜靜將她望住,因他一身打扮,那目光便頗顯慈眉善目,讓她心底湧生歉疚。
望此人一福,她訕笑道:“我是來尋倉主購糧,沒成想卻驚了仙人的駕,得罪了!”
崔康年緩過神,又聽被稱為仙人,便淡定一伸手,拿起案上一把拂塵。
當真若謫仙般,他一揮拂塵單掌回禮,笑眯眯口稱:“無量壽佛!此倉主為貧道好友,聽說小娘子欲購稻米萬石?”
一面說,他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於宋卿月身上逡巡。
此女貌似嫂嫂有五分,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