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陽已過,五月末,江南正逢梅雨時節。
江南各地稻米運往上京,主走揚淮大運河。運河起於揚州,終於淮安,再改陸運輸往京城。
揚州又因長江行經,是以穿城而過的運河上常年船隻往返,集散南北之貨物。
最繁忙的,當數運河沿途無數的渡口、泊岸。
因南北地勢高低之差,汛期未至,運河內水位不深,不足以浮載吃水較深的大船。
是以,眼下河上往來的多為貨運小船,或載人航船,暫無輸京城大船。
……
天已明,運河終點,淮安清江浦渡口,一艘豪華大舫遊人將滿。
發船在際,江上瀝瀝雨線繪天地如幕,半空煙雨,葡萄漲綠……
於大舫三樓之上,宋卿月身著男子裝束,手掀船艙窗簾,將滿河煙雨望入眼底。
從上京出發,一路行官道至淮安,花去她近半旬時日。
大規模漕運將會在六、七月汛期漲水後開啟,各大民間漕運現處於半歇狀態。
運河起點的揚州,便成了她查案最方便之地。
於麟德殿時,皇帝讓她選做即墨江年的軟肋,還是做他之脊樑,她選擇做脊樑。
只這脊樑不好做……
出行前,她自樞密院調來數份案牘細閱,有揚州官衙官員職名,有城中民生概要……
——獨缺以運漕為業的民間糧船幫案牘。
官糧自有官船運輸,她不會去查官船,皇帝要她查的是糧商,她必須從這些民間糧船幫查起。
至於如何查糧船幫,眼下她是兩眼一抹黑……
一入南方地境,數日梅雨未歇,下得她心頭也溼漉漉的。
細雨水霧籠罩的渡囗碼頭,急匆匆趕來一群斗笠蓑衣的錦衣護衛,他們簇擁一輛駟馬高車停於江岸。
豪華高車上下來一男子,雨霧中不辨樣貌。他領護衛大步而來。
他們登上樓船後,船工一聲鑼響,櫓動船發。
須臾,樓船三樓的舷梯響起這夥人的腳步聲,想是樓船一樓、二樓的艙座人滿。
待那人現身艙中,宋卿月閒閒一覷,是位年紀約近三旬公子。
他白玉蓮瓣發冠束髮,著鴉青色暗雲紋緙絲直裰長袍,眉濃而飛斜,雖生得一雙大圓眸卻精光聚斂,神色冷硬。
因這夥人登船晚,三樓最佳的位子已無,宋卿月所選為艙首第一座,身側大開著窗,最是透風寬敞。
那人轉目四顧於舫艙,最後目光落於宋卿月身上,想也未想,男子大步走來立於她面前。
負了手低睨於她,淡聲:“叨擾!某暈船,可否將艙首之位讓某!”
叨擾?宋卿月見他是一點愧意也無。
她鬆開手中窗幔子冷眼回顧,學了他的自稱道:“不讓,某也暈船。”
被她拒絕,男子臉上戾色稍浮,輕道:“某予你兩金!”
“兩金?郎君兩金太重,某可拿不動!”宋卿月語氣滿是酸諷。
男子闔了一闔眸子,接著輕道:“五金?”
哪來這麼個難纏之人?宋卿月寒聲趕人,“麻煩你走開,莫擋我看風景,莫壞我好心情!”
男子負在背後的手已緊攥成拳,口中鍥而不捨:“十金!”
“這麼有錢,何不乾脆自己買條船?錢多儘管往河裡扔……咳,放手,放手!”
風涼話未放完,男子閃電般伸手掐住她的脖子,睨著她從牙縫裡吐字:“敬酒不吃、吃罰酒?”
未料此人如此暴戾,宋卿月氣得險些背過氣。
她杏眸圓睜,大力拍打此男的手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忽男子神色微訝……
手掌中宋卿月的頸子無有喉結,他斂聚眉眼低聲,“是女子?”
“大膽!敢動本官的人,活膩了?”
尖細的暴喝聲炸響,宋卿月背後的艙座上,霍地站起了張常侍。
趙正奇及各色常服打扮的樞密使,隨之呼啦啦圍來,足足有半艙人,將男子及其護衛圍住。
此前,高高的艙座雕花背靠將小太監遮擋,待小太監站起身,男子一見他打扮,圓眸霎時一凜。
張常侍頭戴皂紗軟腳幞頭,身著紫色絳紗圓領窄袖官袍,一身宮中三品太監打扮。
……
為掩人耳目,皇帝一紙聖旨封張常侍為監察御使,手持“如朕親臨”的金牌為她打掩護。
道上,宋卿月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