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副抬架被數位宦侍抬著,匆匆奔入前殿左側的偏殿內屋。
兩位應召而來的太醫,肩扛藥匣,匆匆而來,急入內屋。
永安皇帝將滿殿文武撇下,隨後也到了偏殿,負手背身立於廳中,不辯神色。
不多時,兩位太醫匆匆掀簾出來,一見皇帝,伏身叩下。
“啟稟陛下,沈娘子氣絕太久,已無力迴天!”
“啟稟陛下,臣給王妃施了針,現已醒來。只她胎息不穩,胎動頻頻,怕是要早產了!”
……
宋卿月忍得小腹劇痛裝昏迷,直到太醫給她施針,她才“醒來”。
她恍惚著眼神,看著鄰身那副擔架上的沈安青。
沈安青臉色慘白,一雙美豔的妙目圓睜,臨死前的不甘神情永久留滯在臉上。
沈安青殺了珍孃的母親,手上人命無數,還數次明目張膽,意欲謀害她腹中子……死得其所!
一月後,若真任憑沈安青嫁入崔家,屆時再想殺沈安青,比登天還難,因為會連累崔家。
面對這大快人心的局面,宋卿月想笑,卻笑不出來。
於這俗世紅塵活了二十二載,她的身體從未如此疼痛過……
腹中一陣接一陣緊縮,使得痛楚若巨浪推山倒海,將她衝擊得神智恍惚,冷汗直冒。
待她聽到屋外有人口稱“陛下”,她忍痛高呼:“我要見陛下,我要見陛下……”
須臾,簾子一掀,一道明黃色身影,直直朝她的擔架處撲來。
接著一探手,即墨雲臺揪著她的領子高高提起,柔美的臉湊近她。
猙獰切齒:“宋卿月,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在朕的皇宮裡行兇殺人?”
宋卿月煞白著臉,衝他一笑:“沈安青下藥,害死了崔康時的妻子李慕兒,後又數次害我,她當死!”
即墨雲臺大力一晃她,陰戾道:“她是我的人。你殺了她,你也休想活命!”
宋卿月虛弱道:“陛下差矣!她是跟陛下爭搶博陵王的人!若她嫁入崔家,再給崔郎誕下子嗣,你還能指望崔郎向著你?”
“崔康時什麼話都跟你說?”即墨雲臺愣了須臾,大怒,手一鬆,宋卿月跌回擔架。
震盪引得她腹中劇烈一痛,身子蜷成一團。
“崔郎愛重我……與我知無不言……言無不盡!”
她神色痛楚,額頭冷汗直冒,聲音時斷時續。
“我是殺了沈安青……卻成了陛下收攏人心的好時機。陛下將沈安青謀害李慕兒的事宣揚出去……李慕兒父親、通州刺史便會與沈明勳、沈相離心背德。”
即墨雲臺俯首冷睨她,“如此一說,倒成你替朕辦了件好事?”
她仰起頭,正色道:“是不是好事,陛下自有掂量。若沈明勳不忿非要殺我,陛下力保我母子平安,崔郎亦會對陛下感激涕零。”
即墨雲臺美眸低垂看她,輕笑:“繞了這麼多彎子,原是想騙朕保下你!宋卿月,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。”
她喘息著,眼光鎮定:“我想活,陛下想得人心,各取所需罷了!”
即墨雲臺意味深長看她久久……
*
皇宮山腳下的宮門外,崔家華車已備好。崔康時坐在馬車上,手挑車簾,焦急望著大雪紛揚的宮門。
此前於宮宴上,他正與世家子弟寒暄,忽有皇帝身邊近侍匆匆奔來,朝他俯首耳語。
一席話匆匆說完,他心頭大震,立時找藉口撒身。
出了殿門,他一命隨身的鐘離出宮,駕車於宮門外停好;二命辦得事力的隨從離宮,去請定州所有能請的穩婆,至崔府靜候。
半炷香的時辰後,數位宦侍抬著一頂軟輦匆匆出了宮門,軟輦上有血點滴而下,於潔白的雪地上連成了一條長長的紅線。
他心頭狂跳,蹙眉沉聲:“鍾離,速去接人!”
鍾離立時帶人衝上去,簇擁著軟輦奔近馬車。稍後,宋卿月被人半舉、半抬送上馬車。
崔康時雙腿不能動,只能直直長伸出手,將宋卿月接過。
宋卿月身子虛弱,站立不穩,身子軟軟傾倒,被他穩穩摟入懷裡。
隨之,他感覺膝頭浸來溫熱的濡溼。垂眸,他見她月白色的下裙被鮮血浸透。
宋卿月於他懷裡,仰起冷汗涔涔的臉,喘息連連弱聲,“平安,我殺了沈安青!”
崔康時眼中噙淚,哽咽低聲道:“我知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