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明勳未料這場春末的大雨會阻了行軍。
眼見就近四月中,他再等不能,於如簾的大雨中,二十萬大軍人不卸甲、馬不卸鞍,徑直行向子夏山。
未料一到子夏山下,因下了數日大雨,山頭有山洪漫下,將大軍阻隔在山谷裡。
行軍最怕的便是山凹,僻谷。這些地方,最容易埋藏伏兵。
雖其他兩路大軍虛張聲勢突近汾州與隰州,若乾月朝廷有所察覺,也當向汾州、隰州派兵。
萬萬不會注意到,他的大股軍隊已越過汾州,擦著隰州邊界,直撲晉州。
但是,小心駛得萬年船……
他令二十萬大軍散入子夏山林間,攀上山頭,以防山洪掩了山谷,戰事未開就將二十萬大軍淹斃在此。
得了主將命令,大軍陸陸續續棄下輜重,散入林間,向山勢高處攀行。
未幾,“咻咻咻”地,林中、山頭無數令箭破空,“通通通”地,震天的金鼓聲擂鳴。
沈明勳霍地抬頭望向破空的令箭,震驚得花白鬚眉皆顫,大吼:“林中發生了何事?發生了何事?”
須臾,有傳令兵從林中奔來,撲跪於他馬前的泥水中。
努力睜大被雨水迷了的眼,傳令兵顫聲急稟:“沈太保,我們中了埋伏,林中、山頭有大批敵人。”
沈明勳心跳倏止,緩過震驚,他勒馬四顧,側耳四聽……
山谷左右兩側的密林中,隱有密集的身影亂汪汪竄動,殺聲四起。
顯然,散入林間的河東兵,已與埋伏在此的敵人交上了手。
因不知敵人數量,更不知來路,沈明勳打馬衝入山林,衝傳令兵吼:“速速擂鼓,朝山頭突圍。”
站得高,望得遠,山頭易守難攻……
既然中了埋伏,想必山頭高地已經盡是敵軍,若不拿下山頭,恐這二十萬大軍不是死於山洪,便是死於炮火、弓弩之下。
山頭一塊高凸的巨巖上,即墨江年居高臨下而立,目光下落,血絲遍佈的眼眸灼灼如火。
於子夏山埋伏已久的將士們,已經衝出山林,與沈明勳大軍接仗。
今見沈明勳大軍現身,他才確信,那封信所言為真!
可究竟是何人,會從定州送信而來……
河東與關隴為上唐諸門世家祖發之地,當地官員及百姓無不以世家為牛首,而世家則是以沈氏為牛首。
正因能得世家群心所向,沈明仕才帶著即墨雲臺逃向關隴,又摸到定州建朝立國。
所以,向他通風報信的——絕不會是關隴河東世家之人。
他腦中浮出一個日日於心中撫觸的名字——宋卿月。
隨之,他又搖頭否掉。
宋卿月自己都出不了定州,縱她有心,也沒可能將信送來上京。
倏爾,腦中又跳出一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名字——崔康時。
宋卿月要他相信,她所說的話。
他後來千百次梳理分析……
崔康時被他的人砍成重傷,又廢了雙腿。他後面更是收繳崔康時家財,刑訊逼供崔家兄弟,捕崔家百餘族人下獄……
崔家族人上千,營生涉及千行百業,崔康時自接手家族營生,走得步步小心。
所以,他不信……
崔康時會為他這麼一個有著奪妻之恨、傷體之仇的仇人,能再次接納宋卿月,護她於羽翼之下。
他更不信……
即便崔康時對宋卿月餘情未了,以男子本性,崔康時絕不會替他瞞下宋卿月腹中子,還視他的兒子為親生。
更何況……
崔康時現已貴為博陵王,更為永安朝的戶部尚書,與沈明仕、即墨雲臺沆瀣一氣,又怎會送秘信給他,拆永安朝廷的臺?
緩啟雙目,他看著山谷裡血流成河的殺戳,唇角泛起冷笑。
若真是崔康時派人送來的信,崔康時不是瘋了,就是另有圖謀。
雖百思不得其解,但他也顧不得了。
畢竟,真的有塊大肥肉送到嘴邊……他得將這二十萬大軍吃下。
眼風漫掃,于山谷裡烏泱泱的河東兵身影中,他覷見帥旗之下,勒馬揮刀的老將沈明勳。
埋伏於此的十萬將士,只是他給沈明勳準備的開胃菜,後方還埋有十萬兵力。
他要沈明勳進退維谷,只能派人向其他兩路、甚至向定州求援。
只要能吃掉這三十萬大軍,無兵可用的定州——他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