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宋卿月坐在妝鏡前,崔康時往她頭上輕輕簪入一隻玉簪。
剛入四月日頭便熱了,她身畔的花窗大開著,院子裡繁花團簇,於陽光下燦爛如許,亦照得鏡中兩個人顏如朱玉。
今日是浴佛節,崔康時要帶她和珍娘去慈安寺祈願,偏她睡過了頭。
他在外屋三催五請,她才自夢中醒來,懶洋洋起了床。
等得不耐,他乾脆一掀簾子進了裡屋催她梳妝,更上手為她簪發理鬢。
目視鏡中眼神專注的崔康時,她有些恍惚。
去年此時,她還從鏡中看著即墨江年笨手笨腳地,給她插了滿頭花釵……
“都是當孃的人了,怎地醒來還一臉孩童般怔忡?可是昨夜沒睡好?”
崔康時往鏡中望了一眼,見她眼神迷離,手離開她的雲鬢,扶上她的肩頭。
她赦然笑應:“可不!昨夜做了一場夢,夢到我將你的金山銀庫搬空了,樂得我在夢裡撒了一夜的歡。”
她確實做了夢,一個羞以啟齒的夢。
夢裡,窗外細雨霏霏,落紅成陣。
屋內羅帳香幃裡,即墨江年若一頭溫柔的雄豹,與她抵死纏綿。
他臉上掛著亮晶晶的汗露,熾熱的朗目抵近她看,氣息微喘地逼她:“宋卿月……叫夫君!”
熾熱的情形再次升騰出腦海,她的臉霎時滾燙。
揮散迷夢,轉身仰眸,她上望崔康時溫潤如玉的臉,“我是不是很貪心?”
崔康時拿起梳子給她梳著髮絲,挑了一挑修眉,“就沒給我留十金百金的?”
她接過崔康時手中的梳子自梳,望著鏡中的他笑道:“哪能呢?我這麼貪,自當一文半子也不留你。”
自糧草被劫,運給隴右大軍的糧草,便由通州刺史李祁來定州接往通州,再按隴右大軍需要,每一旬運出通州一回。
而崔康時的家財,也暗地裡自饒陽陸續送來定州,再分批次挾帶在糧草裡,由李祁帶回通州。
再由崔家族人打散,零星帶出通州,轉道運往上京。
崔康時與岳丈李祁透過氣……
李祁因女兒李慕兒之死,兼沈明仕計謀有餘、心胸不足,心思已不在永安朝廷,自然願意幫他。
家財有了安放之地,崔康時心情大好。
而朝廷之上,即墨雲臺對宋卿月的計策非但沒有遲疑,更與崔康時細心謀劃。
是以,沈明勳大軍尚未開撥,崔康時通風報信的秘信,已由族人從通州悄然帶去了上京。
至於那個乾月皇帝是否能發現信,並會採取相應對策,卻不在崔康時與即墨雲臺的掌控之中。
今日浴佛節,即墨雲臺命慈安寺大布道場,要為已經開拔的大軍祈福,其實心裡,他比任何人都盼小外公沈明勳折戟沉沙。
——最好,有去無回!
皇帝率領百官駕臨慈安寺,要官眷也一併相隨。
崔康時推脫不了朝廷安排,只能帶宋卿月前往,恰珍娘也在,便欲帶母女二人一道。
因頻頻往定州暗運家財,遠在饒陽的崔康壽無暇照顧珍娘,珍娘便在定州長住。
有了爹孃在身邊,珍娘日子過得歡天喜地,聞聽今日爹孃會帶她去理佛,興奮得一大早就在院子裡逗著玉衡玩。
“孃親,快些!”
“孃親,我與衡兒等你好久了!”
“孃親,再不出來,我與衡兒馬上就急死了!”
小肉糰子在院子裡連聲催促,宋卿月梳妝一畢,便扶著崔康時出了門。
許是日頭轉暖,崔康時的傷腿情況好轉,能棄了轂車、鳩杖走道,只是步子尚不大穩當。
見爹孃出了門,珍娘立時跑來將宋卿月的手牽了,仰著水汪汪的大圓眸道:“我跟孃親共坐一輛馬車,衡兒也一起。”
宋卿月一手攙崔康時,一手牽珍娘,笑道:“衡兒太小,去不了。”
她本也想帶上玉衡,但崔康時說,佛殿裡各種金剛怒目的形象,會嚇到小孩子。
偏珍娘抱著她的腿祈求:“帶上衡兒嘛,留他一個小娃娃在府裡,他會哭的。”
院子裡,劉喜翠懷抱四個月大的玉衡,眼巴巴地看著她。
崔康時垂眸哄珍娘:“弟弟不愛去!”
話落,玉衡便在劉喜翠懷裡“哇”地一聲嚎了起來。
崔康時失笑看著宋卿月,“你這兒子是個人精,慣會聽好壞話!”
“可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