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崔康月請入府中,宋卿月欲為他安排宴席。
崔康月心中顧忌皇上,更顧忌往昔與她交惡的往事,哪好意思留下?
於他連連推辭下,她作了罷,送崔康月出府。
路上,她問起了長壽,他恭敬道:“壽兒日日忙於處理族中營生,又忙著讀書,回頭我令他來拜見皇后殿下。”
她道:“珍娘就留下吧,往後由我照看。”
崔康月遲疑起來。
大哥與這位曾經的嫂嫂的事,還有與當朝皇帝間的糾葛,在上京傳得沸沸揚揚。
回了上京兩月,他每每聽到百姓間傳言,說是皇后以色惑君。
珍娘非為皇后所生,若皇后帶著珍娘入住皇宮,身份名不正言不順。
他更知曉,皇帝將皇后愛到了骨子裡,珍娘模樣又像極了大哥,怕皇帝因大哥對珍娘生忌。
心頭亂糟糟的,他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,只道:“皇后是要進宮的……帶著珍娘……只怕有擾皇后聲譽。”
宋卿月目光篤定望他:“平安視衡兒如己出,珍娘自然也是我的女兒,我不怕閒人嚼舌。”
崔康月腳下一頓,當即淚水盈眶。
看來皇后並未忘了大哥……他亦難忘!
緩了一緩,未敢一顧宋卿月,他側一拱手:“此事皇后當與陛下商議。皇后留步,微臣告辭。”
“他自然無話,放心吧。好走不送!”她輕聲。
走出府門,崔康月深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闔目,淚流兩行。
大哥以一己性命換來闔族安然,換來崔家人入仕,換來珍娘有依有傍——卻令他餘生傷痛難消。
抬頭望天,雲遮星蔽,月不盈弦……
他再也沒有那個有若父親般的嚴厲,有若母親般溫柔的兄長!
埋頭步下府階,他踏上馬車,垂簾而去。
……
宋卿月牽了兩子,于靖王府裡緩行慢步。
她給二子介紹新家,並告訴二子,將來住入皇宮。
玉衡仰著小臉問:“孃親,皇帝是做什麼營生的人?”
她垂眸看著兒子,鄭重道:“皇帝不做營生,是護著全天下百姓的人。”
玉衡眨了眨眼道:“孃親,我不想當皇帝,我就想護著你和姐姐。”
珍娘一戳他的小腦門,嗔道:“屁點大的奶娃娃,你能護著我和孃親什麼?”
玉衡小腳亂跳,急切切道:“我會長大的,待我長大了,我就能替爹爹護著孃親和姐姐。”
甩了兩甩珍孃的手,奶聲奶聲又道:“那日好多人追殺我和爹爹,爹爹背後中了好多支箭。我很生氣,想要快些長大。”
再傷傷心心一嘆:“若我那時馬上長大了就好了,我就還能有爹爹疼我。”
宋卿月心中一痛,停下腳步,闔上雙目。
於饒陽,崔康時懷抱玉衡打馬飛縱,隨護在她馬車之後的情形,驚風一般掠過腦海……
珍娘紅了眼眶,咬緊了唇,終沒能忍住,鬆開牽著玉衡的手,捂著小臉哭著跑開。
玉衡看著姐姐的小身影,怔怔仰頭問:“孃親,我可是說錯話了?”
宋卿月啟眸一指珍娘,寒聲:“往後不許於姐姐面前提起爹爹。你惹哭了姐姐,去,追去將姐姐鬨笑了。”
玉衡當即去追珍娘:“姐姐,等等我,我給你學小狗看。”
她看著玉衡肉乎乎的小身子,淡聲:“去,看好他們。”
身後的宮侍和府衛領命,亂紛紛朝二子追去。
轉身,她踱於遍開白木香的園子裡,喉頭酸澀,淚如雨下。
……
直至夜裡,即墨江年的華貴輅車才駛出永安宮,於月下停于靖王府前。
他下得車來,遣回宮侍,就著月色與宮燈,踏入靖王府。
負手立於這歇住未幾的靖王府,與宋卿月的那些個往事,於腦中紛至沓來。
他想起宋卿月中毒毒發,向他索歡求愛,被他抱入桶水解毒時的情形。
想起宋卿月經他百般糾纏,同意名不正、言不順地入住王府,與他有了初回肌膚之親,卻被先帝尋上門來羞辱的情形。
想起他同宋卿月吵架,要她放棄經營香坊,伴他身側的情形。
更想起,他夜行遇刺,杏坊堂起了大火,於滾滾濃煙中尋得她時的情形。
他唇角漾起一抹甜蜜笑意,立足月下,心生驚歎。
經歷這麼多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