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醫館外宣天的禮樂聲由遠至近,更兼百姓們山呼海嘯般的“萬歲”呼聲,分外喧譁。
林宜民停止了抓藥,挪去醫案相勸:“父親,聖人久居京城,一生難得一回見,要不兒子扶你出去看看?”
老郎中拈鬚側耳靜聽街上動靜,沉吟後,手扶醫案顫巍巍站起:“既然聖人都到了老朽門前了,看看就看看。”
林宜民和徒弟們忙過來左右將老郎中攙了,慢慢往醫館外走去。
緩行中,林宜民笑道:“聽說我們今時這位聖人南征北戰多年,無數回瀕死卻又轉活,有著金剛不壞之身。”
老郎中佝僂著腰身,手扶兒子胳膊緩步慢移,嗤了一聲:
“金剛不壞之身?又不是廟裡塑了金身的鐵胎菩薩。老朽手下皆是血肉之軀,就沒見過有鐵打銅鑄的人。”
有徒兒道:“聽說聖人身高九尺,器宇軒昂,英武非凡。”
老郎中再嗤:“不過民間傳言罷了。是人是神,是醜是俊,看一看不就知道?”
一群人簇擁成一團,邊說邊笑,慢慢往醫館外走去。
方走到院子中,緋色官服的東陽陳知府,攜綠色官服的東陽官員,急匆匆湧入院中。
紅紅綠綠一堆官員與醫館諸眾相遇於院中,未待醫館人員反應,陳知府抹著滿頭大汗,朝人群裡眺首,高喊:“誰是林宜民,林宜民何在?”
林宜民見這架式嚇了一跳,花白的鬚眉一顫,忙上前拱手:“老夫林宜民,不知知府何事?”
陳知府匆匆將林宜民一看,上前一步就抓緊了他的手:“林先生,快些擺設香案,準備接駕。”
林宜民震驚了鬚眉,腦中一片空白,望向老父親。
老郎中蹙眉不解:“可是聖人有恙?急需看診?”
“來不及說道,你等儘快操持,聖人須臾便到。”
陳知府又抹了一把滿臉的汗,衝身後一招手:“來來來,來人,幫著搭把手,幫他們擺設香案,準備接駕。”
聞聽聖人蒞臨醫館,老郎中的徒兒們當即又喜又怕。
他們撒開老郎中,跑得雙腿如飛,去館中七手八腳抬出醫案,權作了香案用。
又尋來香爐等一應物什,於東陽諸官協助下,將香案設起,跪下候迎。
林宜民扶著老父親顫巍巍跪於香案後,老父子倆縱使心有千疑萬惑,卻不敢出聲相問。
未幾,御駕儀仗隊伍駛停醫館門前,千牛衛們翻身下馬,排陣佈防,喝開堆擠的百姓。
隨之,隨行御駕的宮侍絡繹湧入醫館院內,高喊一聲:“皇上駕到。”
院中,東陽官員們伏身叩首,山呼:“臣等恭迎陛下御駕,萬歲萬歲萬萬歲。”
林宜民與老父親將頭埋得低低,大氣也不敢一喘。
一片金裂玉裂的甲冑聲中,鐵靴踏地的“錚鏗”聲至香案前而止。
一聲清咳後,人聲響起:“我為聖人天使,前來宣旨。林章,林宜民可在?”
老郎中與兒子林宜民未敢抬頭,齊應:“草民父子,聆聽聖人教誨。”
那人又清了一清嗓子方道:
“林章之孫、林宜民之子林天和,早年背景離鄉,領聖命出關驅虜。四年間功勳綽績,殊為可嘉。朕心喜悅,今授沙洲都護一職……”
林宜民愈聽額頭愈冒汗,這嗓聲何其熟悉?
老郎中佝僂的身子伏地,面地的臉上,卻蹙起了全白的長眉,未將天使的話聽入腦中,全神貫注於天使的嗓音上。
“雖其四年多未與家中往來鴻雁,卻其情可憫……望二老勿嗔勿怪,勿責勿罰……”
天使斷斷續續,字斟句酌宣旨間,老郎中大著膽子,顫巍巍抬頭一看……
立於香案前的天使,身著紫袍,頭戴進賢冠,一派人模狗樣。
其人卻緊張著眉目,垂首朝他老父子二人察顏觀色,將聖旨讀得磕磕絆絆。
——不是自己那個不孝孫子林天和,又是誰人?
“林天和,你這個孽障。”老郎中暴喝一聲,手撐膝頭顫巍巍起身。
林天和被吼得身子一抖,目光從聖旨上挪開,朝老郎中一望。
一接上老祖父幾要吃人的目光,當即嚇得臉色晄白,空白了腦子,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老郎中佝僂著身子,蹣跚的腳步霎那如飛,於院中張首四尋。
林宜民聞聽老爹暴呵,當即也抬起頭來……
香案前,那滿臉驚恐,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