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卿月安靜地偎著牆,於這獄中呆了近一月,她吃得很好。
崔府的人還算是有良心,顧念著她對珍孃的好,一日三餐,一頓不落送來。
她也努力地連湯帶菜和著飯,大口大口吃下,沒有消瘦,身子倒日漸圓潤起來。
人閒長指甲,心閒長頭髮!
除了頭髮大把大把掉落外,十根指甲在她精心養護下留得很長。
閒來無事,她便偎著牆根,磨著她那十根心愛的指甲。臨刑還有一段時間,這些指甲再護護,想必還會生得更長。
只她輕輕擦磨指甲的聲音“吱吱嘎嘎”地,綿長而又尖細,聽起來讓人牙磣。
下獄前,獄卒將她身上一應金銀玉器全都搜走,一件尖細物件也無。
想著臨斬前,她那位俊美無雙、容色玉曜,有著驚心攝魄之美的夫君,定會前來奚落她最後一次,便也是她最後的機會。
她要將指甲插入那雙好看的眼睛,割破那領白皙的頸子,然後帶著他下黃泉地府,跪在她爹孃面前,伏身認罪。
只她摩挲指甲太過認真,直到牢門外來了人,來人開門跨入牢室內,她都沒有反應。
崔康時走近她,彎下腰,蹲下身,將她磨得血淋淋的雙手輕輕握住,喊出她的名字,“宋卿月,我來了!”
宋卿月雙目空洞地仰看眼前人,見所見非人,隨之失落地落下眼簾。
他不是晏元良……
從未見過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,崔康時難忍動容。
他將她一雙血淋淋、冷冰冰的手合握在掌心裡,輕輕摩挲,徐徐哈氣。
宋卿月緊張地看著崔康時呵氣在她手上,雙手因緊張而哆嗦,她擔心這人傷到她的指甲。
待覺她雙手暖了,崔康時才抬眸向她輕聲:“我在,別怕!”
怕?宋卿月空洞的杏眸裡立時揉入一絲火焰,灼灼跳動。
終於,她霍然回神,望向崔康時……
她不怕,她是痛,她痛不能殺了晏元良!
她不怕,她是恨,恨自己當初為何有眼無珠,被皮相所惑,致雙親慘死!
“可還有欲行之事,未完之願?”崔康時目光柔柔地問。
宋卿月臉上生了華彩,雙目綻出光芒,“有!”
“那就得先活下來!”崔康時言簡意賅,從懷裡掏出紙牒遞至她面前,“簽了這紙婚書,我護你周全!”
婚書?宋卿月接過,匆匆一掃後凜目看向崔康時——他要娶她?
如被火灼,她手指一鬆,那紙婚書墜地,落入地上的黴潮秸杆裡。
她眉目淡然,“是安王派你來的?還是晏元良託你來,想從我口中探話的?”
想必,晏元良怕她手中真有犯事證據,特讓這位崔家長公子來她面前耍花樣。
崔康時將婚書從地上拾起,答非所問道:“你只知珍娘娘親早逝,卻不知她是被沈氏下了滑胎藥才早產而亡。沈明仕要我娶他那侄孫女,我借守靈之名拖到現在……”
宋卿月欣賞著自己的指甲,目光清淺,一言不發。
崔康時見她不為所動,嘆道:“若你願意嫁與我,替我免去與沈氏的婚事,我便去安王府為你求情!”
宋卿月輕抬眼睫,淡聲:“所以,這算交易?”
崔康時目光黯然一淡,搖頭道:“雖是交易,但一待簽下,婚書便是你我之間約定的憑證!”
宋卿月哂然一笑,“我何德何能可讓你求娶?僅因我生得像你娘子?”
“僅此便夠了!”崔康時輕聲。
“娶了我一個平民女子,便能讓你免去沈氏逼婚?”宋卿月是自不信。
崔康時眸中泛起精明,將婚書再次遞至她面前,“免去沈氏逼婚我自有辦法,娶你便是其中之一。我是個商人,護你代價不小,我不想做虧本的買賣。”
宋卿月接過那紙婚書,定定看著,淚霧慢慢就遮蔽了視線。
她心裡裝有一個人,她在等他。
可眼下她等不回他,也顧不上他。
她得先活著,活著才有機會報仇,不是嗎?
只她看到宋玉書的簽名後,目光定住,“你見過我表哥?”
“是我去求的宋先生,宋先生想你活!”崔康時輕聲。
牢房門口的鐘裕聽到談話進行到此,立時步入牢房內,蹲下身子研墨遞筆。
宋卿月接過筆,深吸一口氣,哆嗦著手待要簽下姓名,腕子卻被崔康時擒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