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住林天和的將士們神色一慌,紛紛瞪向那位將士。
將士傻了眼,笑嘻嘻胡謅:“我曾是靖王身邊的親衛。他昨夜託夢給我,要我將一酒囊轉贈與你。今晨開眼一看,可不得了,枕邊就放著這隻酒囊。”
林郎中一怔後鼻中一酸,醉眼一熱。
他仰慕靖王之心可昭日月天地,莫不是靖王於地下魂有所感?
想想也是,否則這幾個丘八怎會知曉他這個屢考不中的小郎中?還親自尋來?
隨之,他大著舌頭道:“你,你們剪著我手怎拿?快、快些將酒囊塞、塞我懷裡!”
將士們將林天和從雪地拖起,半攙半哄地擁著他,踉踉蹌蹌走入風雪裡。
待他們不見了影蹤,六合醫館旁巷裡走出來兩個人。
一人身材高大,粗布葛衣著身,頭戴遮風擋雪的半舊竹篾斗笠。
一人隨從打扮,懷中抱個著黑布蒙著的四方物,一嘆:“做靖王的恩人可真不容易!哪有人如此報恩?”
即墨江年將斗笠微微上掀半寸,連月作戰使他清瘦了許多,露出的下頷線愈發清晰硬朗,並未接話,只問:“王晄家可派了人去?”
“自然去了。只王通判那裡不好辦,聽說他於公事鮮有紕漏,羅織罪名較難。”
即墨江年忍俊道:“不好辦也得給我辦了!去,將馬車駕出,隨我與大軍匯合。”
如此報恩,即墨江年也是沒法子的事。
有關靖王活著,並帶兵逼退南闐之事不便傳開,所以他請求郭都護封鎖了河西。
此際眼見上京將近,他更不便隨意露臉。
猶記大軍出發那日,於沙洲城門外,送行的郭都護握著他的手很是落了一回淚。
老帥要他代為向聖上請旨,請求聖上看在他戎馬一生的功勞上,讓他解甲歸田,過幾年含飴弄孫的閒散日子。
郭都護本就飽受劉文元兩月折磨,加上他來後打了一場長達一月的鏖戰,生生耗幹了老帥的心頭血,六旬的年紀生生累出七旬的模樣。往昔龍行虎步,現今走道都顫顫巍巍。
河西兩位鎮關神,都督劉文元身死,老都護郭興年邁。
接替之人皆無著落,他好說歹說,勸老都護再多留兩年,等挑到人手接替後,他定親往河西接老都護回京養老。
說到人選,他便想到兩位恩人。
只是,雖他欲報恩,可河西四洲絕非感情用事之地。
他不可能直接將兩個寂寂無名,不知本事深淺的人,直接指派到如斯重要的職位上。
林天和雖是個郎中,但胸有熱血,性子激昂,更正年盛。比起做文官,或更適合一試征伐沙場。
他要將林天和丟到月泉軍營裡受受敲打,歷練一年筋骨,再讓老都護調其到身邊做兩年親衛,摸摸林天和的真本事。
再將林天和與月泉駐地其它將士一同比較,擇優選出都護人選,決不會因林天和是他恩人而插手。
是以,自然不便透露是自己的安排,免讓林天和生出恃恩而驕之心。
至於王晄、王通判,其人混跡官場半生,圓融的性子裡不失善良,輕重緩急亦能安排妥當,更難能可貴的是敢做敢當。
他與郭老都護商議後,去信向衛公要來一紙調令,借兵部之名將王晄降職調往沙洲。
王晄之原職為通判,本就熟悉兵民、錢穀、戶口等雜務。
便先著其領任沙洲牧監一職,讓其先“放放馬”,領略領略邊關生活之不易,至於能否接替都督一職,其後便看他自己本事。
……
上了馬車,即墨江年新選的親衛趙正奇為方便趕車,一掀馬車前簾,將懷中黑布蒙著的四方物塞入車廂。
即墨江年略一蹙眉頭道:“離我腳邊遠些!”
趙正奇撇撇嘴,將物件挪到左側避開他的腳,“雖劉文元這顆頭是新宰的,但軍醫已經處理過,還用鹽漬著,大寒天的哪有味道?”
即黑江年將目光投向窗外亂玉飛瓊的大雪,淡聲:“我非是嫌它腥,而是嫌它礙眼。”
這木匣中劉文元的頭,是他親手砍的……
逼退南闐八十萬大軍後,他領著月泉駐軍將劉文元拖死狗一般,拖至五萬親衛葬身的沙丘。
巨大而深圓的沙窩內,半年過去,五萬人屍從累累白骨,經由烈日烤灼後變成了深黑的焦炭色。
即墨江年站在高高的沙堆尖上,腳邊跪著雙眸泛淚,驚恐萬端的劉文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