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諾!”一侍者慌忙爬起身,輕身小步急出溫泉殿而去。
……
即墨江年被千牛衛中郎將郭興領著,一入永安宮下馬後,從丹鳳門北轉入紫宸殿,再一路往溫泉宮徐行。
走在紫宸殿外的橫街時,於“吱咯吱咯”的踏雪聲中,他抬眼望向橫街北側那堵高高的紅牆。
紅牆之後,寬廣殿落偏西一角,有一名“蓼椒”的普通宮寢,是他與惠妃久居之所。
說起來,蓼椒宮與他父皇的紫宸宮不算遠,但就是在他二十五年生涯中,他見即墨承彥的次數,兩隻手就能數過。
就算面見那位冷面冷心的父皇,也並非是在蓼椒宮。或者乾脆說,他從小到大,從未見過即墨承彥踏足蓼椒宮。
是以,於他心中,兩情相悅的平凡姻緣,遠遠勝過高門貴邸與龍池鳳閣間權益結合。
他目光痴痴定於琉瓦高牆之上,緩緩的紅了眼,繼而朗目裡染上霧氣。
高牆之後的蓼椒宮內,再也沒有那個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擔驚受怕、一聞聽即墨承彥訊息就以淚洗面的女人。
一路前行,行走於深深宮禁內,郭都護之子郭啟未敢與他多言,待到將他領入溫泉宮的行道上,即墨江年涼薄了目光。
這風大雪大的日子,那位冷面冷心的父皇還真是會享受。
溫泉宮臨山而建,傍湖而座,泉室寬大開闊,四面開著落地的雕花玄窗。
沐浴其間,春賞山花,夏賞菡萏,秋觀落葉,而於這冬日可賞平湖飛雪。
那位上唐國皇后,那蓮青奴常來常往此地,而即墨江年那位母妃,終她一身也未能踏足一步。
是以,今日即墨承彥召他於此面見,於即墨江年心間頗覺酸諷。
待一接近溫泉宮的垂花拱門處,抬頭,即墨江年便見一內常侍宦官,和同一內侍令宦官朝他望眼欲穿。
遙見他來,二宦官忙小跑著上來見禮,“奴婢們見過靖西王,有請靖西王隨奴們入內面聖。”
郭啟見有人來接,於他身後小聲:“且觀且聽且小心!”說完向即墨承彥一拱手,大步離去。
天已入暮,溫泉宮室外,積雪的庭院內,形態各異的神獸石雕口中,已燃亮了燈。
待他被二宦官領到溫泉室外,清秀的內常侍扭扭捏捏道:“有請靖西王在此等候。”
即墨江年抬頭望了望紛墜的大雪,再四望毫無遮攔的庭院,一言不發,面無表情地負手而立。
年紀不大的內常侍滿臉精明,偷眼一看身側同樣年紀不大的內侍令,又偷摸拿手指一戳內侍令的屁股。
內侍令氣憤一扭身子衝內常侍使性子,怯生生看著甲冑齊備、威懾滿身的靖西王,只是不敢開口。
當內侍令被內常侍戳了無數指後,內侍令只得小心翼翼開了口:“靖西王,聖上讓靖西王跪、跪著等。”
跪著等?即墨江年淡淡一覷二人,二人慌忙垂睫斂眸。
他深吸一口氣,一撩甲裙,帶著金裂玉碎的甲冑碰撞聲,於積雪厚厚的庭院,雙膝直挺挺跪下。
一個時辰後,即墨江年於大雪中凍僵了身子……
夜裡氣溫驟降,雪愈下愈大,他全身積了厚厚一層雪,似一尊雪雕般一動不動,地上漸積漸厚的雪將他膝蓋以下淹沒。
身上冰冷的甲冑不擋寒涼,反將雪之寒氣源源匯入,將他雄盛的體溫漸漸匯出,他慢慢生出了麻木之感,天地間恍惚沒了自己的軀殼,僅餘凍僵的意識。
凍得意識迷糊之際,身上“熱感”襲來,即墨江年頗覺口渴,他舔了舔被宋聊月咬得紅腫的嘴唇。
從入城至此刻,他滴水未沾,粒米未進,飢與寒尚可忍耐,唯渴之一事難捱。
於是,他於膝邊的地上用僵凍的手抓了一把雪,費了好久力氣,才將雪團成一團,再塞入口中。
隨後,他有如被燙到一般,口中哈著白煙,舌頭裹著雪團在口中打著團地含化。
眠雪臥沙於即墨江年而言,不過是尋常事。
只是,溫室落地雕花弦窗掀開的一角內,淡淡看他許久的即墨承彥還是緩一闔目。
稍後,聖上即墨承彥放下簾角,向隨侍的宦官淡聲:“去問問,他可知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