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上簾子一掀,露出一張滿是病容的臉,應就是那位王晄、王通判了。
王通判輕輕一轉泛黃的眼珠子,將僵立不動的柳無恙一望,輕聲:“你從何處來?”
柳無恙終於將腰身略微彎了彎,拱手道:“自西屯而來,未行幾日便遇了劫匪!”
那王通判輕一點頭,目光柔和又問:“你那娘子何在?”
柳無恙一指倚牆而靠,依舊未醒的宋卿月,啞聲:“那位便是。我揹著她從西屯約八十里處步行於此!”
王通判細眸一驚,訝聲:“你竟是揹著娘子一走路來?”
柳無恙輕一頷首。
王通判一捋鬍鬚,向守城郎兵卒道:“西屯至酈陽一路確實在鬧劫匪。這人身負病妻而不棄,其心可憫,其情可憐,便放行入城吧!”
守城軍們意下猶豫,面面相覷,吱支吾吾。
王通判掩唇輕咳一聲,一揚手道:“安王數日後才至,可此人娘子卻等不得。放行吧,若有差池,便記於我王晄頭上!”
諸兵卒面面相覷,掂量須臾,悻悻向柳無恙揮手。
柳無恙神色微動,望馬車深揖而下,“多謝王晄、王通判!”
聽柳無恙刻意述出自己的名諱,王通判也沒怪罪,只道:“好了,耽誤不得,快揹你娘子入城尋醫吧!”
隨即,車簾放下。
馬車起程,隨著入城的百姓消失在城門內。
……
許是耳中譁聲如潮,亦許是被酈陽城大街上的食香所誘,宋卿月昏頭昏腦地啟開了眼。
喉頭乾澀,她一舔乾裂起皮的唇,弱微出聲:“柳無恙,這是有人了?”
柳無恙揹著她,滯緩地躲避著行人。
聽她醒來,略一側頭疲憊道:“入城了,你再撐撐,待我尋個醫館給你治病!”
宋卿月伏在他肩頭,目光緩緩掃過街道兩側,落在街邊的食攤上。
她將食攤上琳琅滿目的吃食望了一回,又將食攤邊大快朵頤的食客們望了一回。
吞了口唾沫,虛弱道:“可是柳無恙……我們沒錢!”
柳無恙腳下一頓,靜默須臾,低道:“醫者救死扶傷,終歸都有顆濟世之心的。你再撐撐!”
話雖如此,他心下卻忐忑沒底。
宋卿月未醒來前,他已揹著她去過好幾家醫館。
莫說有醫館免費給宋卿月診脈開方,便他向醫館索要一把小柴胡都不能,還都連推帶罵。
“滾滾滾,臭花子,莫讓她死在我家館外面。地府來回地府,天上來回天上!”
“求藥?有你這麼求的?莫說一跪,腰都不帶彎一下……滾滾滾!”
“免費診了你娘子,他人定蜂擁而至。我這裡是醫館不是善堂,走吧走吧!”
……
烈日當頭於街上游走,他恐宋卿月耐不住這如炙的暑日。
又累又渴之下,他四尋陰涼之處。
只城中不比野外,處處有主,寸土寸金。
每尋得一處陰蔽處,尚未待他放下宋卿月,便立時有人來攆。
“滾滾滾,別擋我攤子!”
“走了走了,兩個臭叫花子!”
最終,於一稍偏僻的巷子口,他將宋卿月放下靠牆坐好後,再也無人來趕。
跪坐於宋卿月身前,他伸出粗礪的手,將宋卿月無力耷拉的頭捧起,輕聲:“可渴了?餓了?”
宋卿月臉色臘黃,嘴唇綻裂數道血縫,曾經澄澈的眼眸,也染上一層濛濛黃霧。
她恍惚地軟軟看他……
柳無恙一雙朗目裡滿是血絲,臉上不復剛毅,滿是疲憊與無措。
她艱難地嚥了口唾沫,怎能不渴不餓?
輕輕一轉眼珠,見巷子口一有食攤賣著酸漿水,那攤子的鐵鍋裡還翻滾著扁食。
可她卻收回目光,聲音細如蚊蚋道:“不餓,不渴!”
柳無恙此前說,他活了二十五年,未嘗開口向人索過一食,求過一物。
且……他與她又不是叫花子,怎能當街要吃要喝?
食攤酸漿水的酸爽之氣,還有扁食的香氣源源不斷襲來,柳無恙也注意到,只是沒有扭頭去看。
他輕撫著宋卿月臘黃的臉,眼睫急急顫抖,胸口幾番起伏。
最終,他深吸一口氣,輕輕揉了一把她的頭,低道:“我去去就來!”
宋卿月病情急轉直下,又一日一夜未食,他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