滅燈
“所以佳品真的是我們?”賀烈問道, 說著把手中的礦泉水遞了過去。
講了一路,樓月西也口渴了,他抿了一口, 點點頭, 隨後又搖搖頭。
“不完全是。”他陷入回憶之中。
“那日子時, 城主——也就是瞿粟再次進入園中,不過彼時,我們都沒有恢復記憶,也沒有意識到‘鬼’的存在……”
——
水靖園內,兩人沒有停止滅燈。
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成為展品後,黑暗就比光明來得更加安全——至少危險襲來的時候,可以方便他們隱匿。
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展品他們都滅了燈的。因為聞庚還記得春柳進來前說的【佳品就不用滅燈了】。
他們留下了所有人皮雕刻的皮影, 這些成為佳品的可能更大。
突然響起的凌亂腳步聲從兩人還未前往的區域傳來, 聞庚的反應很快, 他拉著瘦小的聞癸閃身躲入茂密的灌木叢中。
來人從迂迴的小道中狂奔而出, 他穿著灰色的短褐, 顯然是和他們進來的十個僕從之一,此刻他正沒命地奔跑著,肺部發出拉風箱一樣的聲音, 沉重而急促。
不過聞庚此刻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, 而是那個跟在他後面的身影。
起初,聞庚以為那是前來獵殺他們的天字坊中的人, 但後來,聞庚發現不是這樣的。
那片區域的燈還沒來得及滅, 雖然小道兩側的樹木枝枝蔓蔓, 看得也不甚清晰,但好歹能看出個輪廓。
那個追逐而來的‘人’身材魁梧, 他舉著一柄大刀,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是一座魁梧的小山,然而他轉角的瞬間,影子卻瞬間變了個模樣,窄得好似一根線。
——那是一張皮影!
皮影活了過來!
聞癸的呼吸陡然變重,被一旁的聞庚緊緊捂住口鼻。
在二人震驚之時,頃刻,那道魁梧的身影就追上了狂奔的僕從,他掐著灰衣僕從的脖子,將他整個人提在空中。
“我的燈呢我的燈呢?”他的聲音嘶啞古怪,暴怒非常。
他質問著被提在半空的僕從:“為什麼滅我的燈!”
武士力氣出奇地大,只是動了動手腕,僕從就像是一片葉子一樣晃了起來
皮影離得極近,從聞庚二人的視角只能看到那僕從的雙腿,它們無力地在空中撲騰幾下,便垂落下去,隨著皮影的動作搖晃,讓人無端聯想到被擰斷喉嚨的雞。
“嘿嘿……”他們又聽到武士桀桀的笑聲,然後就是一聲脆響,緊接著是水滴打在紙上的聲音。
“紅了。”武士喃喃道,“我有紅燈籠了,嘿嘿。”
他像個小孩一樣愉悅地笑了起來。
他步履輕快地離開,紅色的燈籠貼著灌木叢發出沙沙的聲響,幾乎掩蓋了水滴的聲音,聲音越來越遠,最後消失在道路盡頭。
崩成一根弦的神經終於有了片刻的鬆懈,聞癸和聞庚坐在地上,兩人對望一眼,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懼。
“皮影……動了……”聞癸顫抖著嘴唇,“鬼……”
聞庚沉重地點點頭。
“那個燈籠——”
血腥味順著夜風鑽進兩人的鼻腔,誰都知道燈籠是怎麼紅的。
那僕從應是熄了皮影的燈,那皮影失去了成為佳品的資格,暴怒之下殺了他。
“走!”聞庚道,便是翻院牆他們也不能留在這個院子裡。
聞庚帶著聞癸鑽出藏身的灌木叢,這裡的灌木叢並不高,只是藉著夜色二人才得以藏身,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。
他們後面沒有再滅人皮皮影的燈,但是在發現皮影是人皮雕刻之前,已經滅了數盞侍女的燈了。
灰衣僕從脖頸扭曲地躺在不遠處,頭部和頸部骨肉分離,幾乎只連了一層皮。
但奇異的是,這樣的傷勢,周圍竟然沒有大灘的血跡,只有隨著武士離去的路上有著幾滴深色的圓點。
聞癸呼吸一窒。
“血被吸乾了……”他喃喃道,神情恍惚。
“別看。”聞庚捂著他的眼睛很快將他帶轉了方向。
他們從南門進入,朝西面走,方才滅燈的時候他們已經看到了靠近西面的圍牆,那無疑是最近的路,可惜他們無法原路返回。
那一路上被滅燈的侍女少說也有四五個,只是多少個是人皮雕刻的還不清楚,但若是撞上了,他們必死無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