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想著提醒姝月機不容失別猶豫,屋內倏爾多了兩人,我們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,只見得一名年輕婦人抖擻披風替喬玉郎披上,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眼睛笑成月牙,拍著手圍繞喬玉郎跳來跳去,喬玉郎呆滯的眼神褪去,咧開嘴一把將小男孩抱到膝蓋上。
剛剛還獨立悄無語、滿室清愁意的場景頓時如同注入了生命,鮮活了起來,即便聽不到他們的笑聲,我也能從神情中感受到歡聲笑語,其樂融融。
他喬玉郎憑什麼笑得開懷?他憑什麼!
我火冒三丈,別開臉向姝月看去:“姝月,沒什麼好說的了,動手吧。”
姝月沒有動手,她甚至收起了指甲,就這樣靜靜凝望著屋內,僅一牆之隔,牆內是新起焰光暖了一隅,仿似那一點溫度就能隔絕蕭瑟寒風,牆外是姝月一襲紅衣勝血,孤苦伶仃飄蕩在無盡夜色中。
我和滄濯陪姝月在窗外站了很久,久到我有瞬間覺得姝月是不是已經被鬼差偷偷抓回冥界了,於是我頻繁在喬玉郎和姝月間移動視線,扭的頭都有點暈。
“走吧。”
姝月黯然道。
我傻眼了。
怎麼這就走了?不是來報仇的麼?姝月飄的速度很慢,我快走兩步與她並肩齊行,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,我心中的疑惑實在問不出口,踏過荒草叢時,有不怕死的竹節蟲往我胳膊上跳,我陰笑了一聲,捏住它的主幹打算拔了它的鬍鬚,姝月夜鶯般婉轉的聲音在此時猝不及防洋洋盈耳:“我曾經以為自己能過上這樣的日子。”
我手一抖,竹節蟲蹬了蹬六條腿躥出我手指,一眨眼功夫就隱入草叢再尋不見,我懊惱嘆了口氣:“這日子有什麼好啊,隔著窗戶都能感覺到屋內的酸書生氣。”
“家裡沒有很多人,不熱鬧,但冷暖自知,不需深院廣宅,只要有一方屬於我和他的小天地,再種上一畝鳶尾,每逢春日便帶著孩子坐在窗邊眺望紫色花田,浮華易逝,一輩子平安喜樂足矣。”
她聲音帶著憧憬,我不自禁在腦海中描繪了這幅圖景,哎呀,不好不好,還是太平淡了,與我揚名千古的理想差了很遠嘛!
“可你本可以擁有想要的生活,是他害了你,如今你過得不好,他卻妻兒和樂,委實可恨!”
我狠狠踢了一腳雜草,驚起一片飛舞的小蟲子。
“他的妻子看上去與我一般歲數,還有他的孩子,才那麼小,我殺了他,世上又多了兩個可憐人,而我能得到什麼,不過是被打入冥界罪獄,受盡嚴刑不得投胎,我值得麼?”
姝月自嘲哂笑。
我沉默無言。
“我不是放過他,是放過我自己,他的罪責,待他死後自有判官決斷,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了,這很沒意思。”
姝月釋然笑道,飄在空中對我福了禮,“肖姑娘,多謝你幫我掩蓋行蹤,我也該回冥界投胎了。”
我哽了一下,結結巴巴道:“那樣……也挺好。”
挺好個屁!
“武姝月走了。”
滄濯沉聲道。
“嗯,”
我心情有些低落,悶悶道,“你先回去吧,我想一個人靜靜,等下再回去。”
回去?呵,那是不可能的。
我象徵性的在路邊蹲了一會兒,起身拍了拍裙角沾上的泥土,再次穿牆進了喬府,這次我沒有駐足在窗外,而是直接進了房間。
喬玉郎見到房間憑空多了一人,傻了眼,問道:“姑娘是?”
我撩起裙襬坐在他對面,撥弄起指甲,斜了他一眼:“哦,來殺你的。”
姝月下不了手,不代表我不會下手。
我說的輕巧,他也沒多大反應,約是當成了我在開玩笑,竟還反問起我:“不知在下哪裡得罪了姑娘。”
“武姝月這個可憐的姑娘,你是不是早就忘了。”
我冷笑。
喬玉郎沒了聲音。
我放下手睨視他,他生了皺紋的臉上痛苦扭曲,我在他眼底看到了千山萬壑的蒼涼。
“我對不起她。”
喬玉郎不復方才從容,彷彿乾枯樹枝的手指輕顫,“十五年前,我因一時害怕,做了禽獸不如的事,其後我才知道,何謂懺悔無路。”
我又冷笑一聲,娶了妻子生了兒子,是這麼個懺悔法麼?那可真是委屈死你了呢。
“十五年來,我沒睡過一個安慰覺,只要一閉上眼睛,姝月屍體的慘狀就在我腦中迴盪,我背叛了她,本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