滄濯愣了須臾,低下頭苦苦思索。
他自然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的,因為這是我閒著無聊時自己琢磨出來的法術,書上沒有記載,我也沒有告訴過別人。
如果遁地術在我心裡是頭號嫌棄的術法,那這抵禦陣法算得上第二嫌棄。
至於原因麼,簡單的很,敵人是攻不進來了,但自己被困在陣法裡也出不去,和站著捱打有何分別?用起來委實雞肋。
“我現在教你,你看好了。”
“現在?”
“嗯,就是現在。”
我併攏右手食指與中指,半跪在地上畫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符,指尖撞符三下,掐訣唸咒,符上金光閃過,隱沒於墨綠草色中。
我拍乾淨掌心草屑,起身看向他:“記住沒?”
滄濯“嗯”
了一聲。
我退至一旁,抱手挑眉:“那你練一遍給我看。”
滄濯學著我的模樣半跪下身,在地上畫起符,我還真是有點羨慕他學習術法的速度,那樣複雜的符,他只消看了一遍就能依樣照做。
符畫至一半,滄濯手上動作不歇,緩緩開口:“阿妧,南嫿體內的鬼,是不是很厲害?”
看樣子滄濯還是敏感察覺到我的異常了。
我點頭:“是很厲害,而且已經跑出來了,所以我才要教你抵禦陣法。”
言語間,滄濯已經完成了整套術法。
他法力極強,金符沒有如我的稍縱即逝,而是光芒四射,幾縷金色光芒從符上衝出,在滄濯周身圍攏。
“阿妧,我會保護你。”
滄濯語氣堅定。
我含笑迎上他認真的目光,沒有回答。
滄濯想走近一步,那金光卻忽然凝成弧形屏障,將他牢牢罩住,一陣沉鍾墜地的震耳“轟隆”
聲後,金光暗去,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我手掌撫上前,在距離滄濯一尺的地方,觸到一層堅硬的透明牆壁,然後,再無法向前移動半分。
滄濯墨色瞳中具是錯愕。
哎呀,終於看到面癱臉張惶失措的模樣了。
滄濯先是急急把屏障敲得悶響,無果,緊接著凝起術法,化為流火利刃劈過去,透明牆壁紋絲不動,連劃痕都沒有留下。
我見狀有點得意,鼻尖輕哼一聲,好歹是我造出來的陣法,若是輕輕鬆鬆讓你破了,我不要面子的麼?滄濯卻不似我好心情,眉眼落上冰凍三尺的寒意:“你要做什麼?”
“滄濯,你知道為何有的人死後會成厲鬼麼?”
我輕聲問他。
“告訴我怎麼出去。”
他彷彿沒聽見我說話,冷聲喝道。
“或是死於非命怨氣重,或是死時地點陰氣盛,此二者最易成為厲鬼。”
我自顧自說道,“人會成厲鬼,神仙也會的。”
我伸出手指在透明牆壁上一筆一劃勾勒他的模樣,額髮、眉毛、眼睛……“三萬年前,戰爭止戈,眾神飛昇,所有人都以為一切結束,人間從此海清河晏,可事實並非如此簡單,你見過數萬具屍骨堆積在一處麼?”
滄濯眼中已經恢復了鎮定,默默聽著我說話。
“我親眼看見的,缺胳膊缺腿的屍體,割成兩半的頭顱,堆得有小山這麼高。”
我用手比劃了一段高度,努力控制自己說話不穩的氣息。
“只要邁出一小步,鞋底就被血浸透染成紅色,我在戰場上徘徊,試圖施咒超度他們的元神魂魄,直到嗓子念不出咒,手上施不出法,也沒有超度完。”
我眼前好像又出現了那時的場景,我在腥臭血海中踽踽獨行,麻木到一度恍惚自己才是漂泊的孤魂野鬼。
“然後,希厄誕生了。”
我沉下臉,厲聲道,“它吸取戰場上無辜枉死神仙的怨氣與不甘凝聚成形,或許……我師父的魄也在其中……”
“我幾乎耗了半條命,才將它封印住,我不清楚它是怎麼輾轉到人間的,但人間的怨氣顯然助它良多,令它能破除封印。”
我手指下移至滄濯按在透明牆壁上的手掌,輕輕貼了上去,只感覺得到牆壁冰涼,沒有我貪戀的溫熱。
神色一凜,我決絕轉身,後背倚在牆壁上。
“你不要亂來!”
身後滄濯的聲音失了沉著平靜。
“一直在亂來的人是你。”
我搖頭道,“我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