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謹遵聖命!”韋公公伏在地上,對著隆祥皇帝磕了個頭,起身攥著檄文出殿去了。
大興之北有二州,一做柳州,一做桓州,兩州邊界布有重兵,乃是預防北地閻蔓一族侵擾大興。柳州、桓州與閻蔓,以玉蔥山腳流出的明河支流??北盤江為界,涇渭分明,數百年間未有往來。
這一日,北盤江北岸忽起煙塵,搖搖望去,可見一列騎兵於煙塵中隱現,這群騎兵訓練有素,於北岸一字排開,騎海林立,其中豎有十餘面大旗,迎風招展,黑底銀邊,上書一個斗大的紅字:“項!”
驀地一聲炮響,馬蹄聲滾滾,北岸再起煙塵,騎兵紛紛動了起來,秩序井然的徐徐退入剛剛紮好的營盤中去。
再看這營盤,綿延數百里,一眼望不到頭,從上方俯瞰,猶如一個三角形,穩固牢靠,每角各有一大將率領,互為犄角,各自策應,大統領坐鎮中央,升起一帳,這軍帳與中原一帶想比略有不同,是為“塢堡”,它們舉架不高,或可說是十分的低矮,帳中諸人直不起腰來,於是席地而坐,圍著一個沙盤,正商討進軍路線。一直到了未時,才各自告辭,回營歇息去了。
夜,已經慢慢降臨,風越來越猛,遠方的夜空被風吹得格外清澈,星光,也異乎尋常的明亮起來。兩個身影,一前一後從低矮的帳內走了出來。二人直起身子,聽著寒風的狂嘯,感覺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冷氣不時從臉上拂過。營盤內的火光透過這漫天大雪,“噼啪”直響,靜靜地照著近前的一切,似乎極力想使這夜多一絲溫暖。塢堡上一縷破布不知被什麼東西掛著,在寒風中瑟瑟發抖。靠近營口的風時松時緊,當風稍稍停頓下來時,那可憐的布條便疲憊地垂下來,但風似乎在欣賞自己折磨獵物的手段,當布條稍稍一鬆懈時,風立刻又猛了起來,於是那可憐的布條又如剛才一樣恐懼。
二人沉默良久,後面那人轉回塢堡,再出來時手中拿著一件棉衣,他將棉衣披在前面之人的背上,關心道:“首領,您別涼著了。”
首領輕輕點了點頭道:“不打緊。”
說完遙指眼前的北盤江,對著身後之人道:“到了江那頭兒,我們就再也不會受那酷寒之苦了。那裡的冬,是暖的,雪,也該是暖的吧。”
身後那人沒有應聲,二人就這樣又在風雪中直直挺立著,半晌,那人開口道:“首領,也有近一個時辰了,您快回帳歇息吧。”
首領道:“我與人有約,再等等,你先回去吧,現下無事,你早點兒休息,說不得明日便要拔營渡河了。”
那人又勸幾句,未果,只好躬身一揖,轉身去了。
夜已深了,守夜的將士睡飽了覺,已經出來輪崗,中軍帳外的首領,依舊一動不動,臉上沒有一絲疲憊,顯得堅毅無比,終於,一陣狂風吹起,中軍塢堡門簾一掀,而後從中傳出一個聲音:“進來說話。”
首領聞聲也沒答話,只對兩個新換上來的守衛吩咐道:“沒我的命令,誰也不許進來。”說罷轉身彎腰步了進去。
自從首領進了帳內,外面守衛便再也聽不到帳中聲音,雪依舊在下,營盤依然靜悄悄的,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。
塢堡內,首領陡一踏入,早有一人坐在帳中沙盤旁,手裡捧著一壺馬奶酒,正“咕咚咕咚”的往嘴裡倒。
首領很有耐心,一言不發,就這般看著他。
“啊!真是好東西啊!我這一去,能有幾百年都未得一嘗啦!”那人終於喝完了,將酒壺扔到一邊,抹了抹嘴,轉過頭來,看向首領。
映著帳外透進來的火光,首領才看清了這人。
只見首領對面之人,是滿臉的鬍鬚,頭髮散亂不堪,面白齒黃,臉上印著一道長長的疤痕,自左邊額頭到右邊嘴角,猙獰可怖,更兼衣飾怪異,不論是中土大興,還是他極北閻蔓,都未曾見過這般穿著。他身上穿著的,是一副紫色皮毛縫製的皮衣,也不知是什麼獸的皮,看起來光亮非常,堅硬無比,上面還有不少劃痕,可皮衣不大,僅覆蓋了半個身子,露出一條堅實的臂膀,小腹肌肉也盡數在外,再看其腰間,束著一個金屬大環,不知是什麼質地,從環上伸出四隻金屬小抓,牢牢的嵌在這人的腰腹肉裡,將他的腰捅出四個窟窿,嵌合處早已結痂,看上去十分怪異。
這人見首領在看自己的腰部,大嘴一咧,猛地拍向腰間金屬環,驟然發出“當”的一聲響,他“哈哈”笑道:“怎麼,沒見過這物什?”
首領搖搖頭,沒做聲。
這人道:“若沒有他,今日我便是想來,那也是來不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