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又又的眼睛驀地睜大。
她的瞳仁比常人大些,眼神光單純澄澈,像葡萄仁似的。
賀不疑很壞的上手捏她。
用了些手勁,捏的她臉頰肉鼓鼓,好像拿她當不聽話的笨蛋小狗在薅。
有些話開了頭,後面也簡單:
“馮又又,你聽著。”
“你比你自己想的,更厲害、更重要。”
“看不懂你的好的人,都是傻子——這裡麵包括你自己。”
馮又又她傻傻的站在原地,說不出話來。
她的表達只剩下一種:看。
她大睜著眼睛,眼瞳裡倒映著賀不疑。
周遭靜謐,背景虛化,只剩下這一個人。
沒有被責怪,沒人說她惹禍精、幫倒忙。
雖然語氣還是招牌賀不疑,但是,這個往日張嘴吐不出象牙、兇巴巴的人,其實用最大的耐心,對待著她。
被春天的泉水灌溉,即使是悶在土地裡很久的種子,也會因為這份清涼而稍舒展。
只是種子埋了太久,還長不出芽。
片刻,她嘴唇微動。
賀不疑沒有聽清楚她說什麼,或許,她沒有說什麼,只是發出想要發芽的囈語。
“好了,”賀不疑一戳她臉,“別愣著了,你給我上藥吧?”雖然已經上了一遍,但再上一遍又不會死。
馮又又一聲不吭、毫無怨言,立刻拿起藥粉。
……
晚上,馮又又住在賀不疑這裡。
她狀態還不算很好,情緒過載,說兩句只能應一句。賀不疑不敢放她一個人,哄騙讓她幫自己換藥,這兩天照顧自己,馮又又答應了。
夜裡靜悄悄的,賀不疑開啟監控看馮又又睡了沒。
感覺自己挺變態的。
看她窩在被子裡,一動不動的,賀不疑關了軟體,他去陽臺,吹著冷風,嚼著戒菸果糖。
果糖的甜裡帶了澀味,泛開在舌根,他和與寧長舒終於通上話。
寧長舒之前沒有回資訊,不是忙,而是時差,他被臨時派出國,短期無法回來。
要請他繼續做馮又又醫生的打算就此泡湯。
賀不疑捏了捏眉心。
他矗立在冷風裡,長久的遠眺城市夜空。
思緒無止境,翻回他去馮老師家做客那一日。
馮老師把夾在詩集裡的全家福給他看,說,離婚,不知道是做了件好事、還是壞事。
說去世前妻的壞話很沒品,馮老師沒有用很尖刻的言辭,只是陳述了事實。
馮又又被人欺負,周佳佳去討回公道,兩個女孩子破破爛爛的回來,周鴦揪著馮又又的耳朵把她提起來,罵她到處闖禍、不讓人省心,知道自己有缺陷,為什麼還要去外面丟人現眼。
周鴦會嘮叨自己給她報的口才班、情商課多麼貴,白天店裡客人又如何刁鑽,一遍又一遍,錢太難掙了,她太難了。
但她對周佳佳很好,買新衣服、誇她聰明漂亮,教她對什麼人要說什麼話,如何分辨哪些男同學家世好,怎樣吊著他們、惹他們惦記。
她在姐妹倆面前,翻開的是截然不同的一面。
面對周鴦賭氣說的離婚,馮老師同意的極快,他能想到保護孩子的唯一方式,是將這個家庭拆散。
這決定是好是壞?現在逝者已矣,上一輩的事了結,再多討論,也沒必要了。
現在能知道的是,馮又又沒有去見她最後一面。
那天,誰也沒找到馮又又。
是以這次的病發,的確是因為她母親。
也因為不再需要努力的向她證明什麼,所以想要辭職,想要自由的躲進蘑菇屋裡。
她打算這樣放過自己,寫下辭呈,並對他說:“我想自由點”。
她在那一刻,越發落進了被惡意預言的軌道里。
“——我覺得生活越來越好了,”那天,夕陽西下,微風輕拂,馮又又託著臉頰,嗓音軟軟的。
紅日照著她薄紅的眼皮、晶瑩的雙眸、含著淺淺笑意的嘴角。
賀不疑伸出手去,頓在空中,彷彿用手指觸碰到了她的臉頰。
後背倚靠在欄杆上,他仰起頭,風將他頭髮吹開。
輕輕嘆息。
夜空璀璨,寒星照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