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一個穿著淺紫色系文明新裝、長辮子垂在胸前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前。
“我是。”紀輕舟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兩眼,問:“做衣服嗎?”
女子似有些詫異,盯了幾秒他手裡的針線和衣裙,才信了他裁縫店老闆的身份,回道:“我想做一套洋裝,一套儘可能時髦的洋裝,您這能做嗎?”
難得啊,居然不是來定做旗袍的……
紀輕舟一下子提起了興致,連忙起身放下手上的活,拿出顧客資訊本詢問:“貴姓?”
“我姓金。”女子走進店裡來,一邊回答,一邊環視了一圈店裡擺設,最終目光停留在紀輕舟臉上,嘴角微微牽起笑意。
“金小姐,您做這套洋裝是日常穿著,還是有特殊的場合需求,比如參加宴會之類?”
“我需要穿它拍照。”女子遲疑了幾秒後,直言道,“我要參加‘香國總統’的選美比賽,您應該聽說過那個比賽。”
“你是說那個根據報紙上登載的照片來投票選美的比賽?”
“正是,我想獲得一個好名次,那麼寄去的那張照片便尤為重要,而照相館內可供選擇的洋裝都被穿濫了,我需要一件足夠新穎和時髦的裙子,您確定您能做嗎?”
“時髦的款式沒問題,”紀輕舟略微皺了下眉,猶疑道,“不過那比賽不是下個月初就開始了嗎?你現在準備來得及?”
“您若能在五日內給我做出衣服來,我便來得及了。”
他就
知道……
紀輕舟抿了抿唇,問:“你的預算是多少?我提前宣告,五天內完工得出加急費,加急費用是一元。”
這是在完成何鷺那筆訂單後新增的規矩,怕的就是這種需要插隊的加急單。
聽到要加錢,金寶兒略微蹙了下眉,但稍作猶豫後,又舒展了眉眼。
身為娼家女子,她是沒有多少存款的,平日一分一厘都要省著花。
不過她那假母知道她要參加這選美大會後,難得出手闊綽了一次,在她出門前給她塞了個紅包,讓她買一身好衣裳。
畢竟只要能拿下選美比賽的前三名,整個妓院的生意都能跟著好轉,於她那假母而言也是很有好處的。
鴇媽塞的紅包裡有八銀圓,對於一向摳搜的假母而言,這可不是筆小數目了。
金寶兒本打算直接去洋服店買現成的洋裝,但她圖便宜,在去同孚路的路上經過這家店,看見幌子上寫的女士西服只要三元的製作費,便冒出了心思,想著能省一兩元給自己也是好的。
於是思考一陣後,就回複道:“六元吧,加上加急費,我最多能接受六塊。”
“好。”紀輕舟點了點頭,旋即又問:“對於衣服的風格或尺度有什麼有求嗎?可以露手臂、小腿之類的嗎?”
“可以,只要足夠時髦漂亮的衣服便可以,但最好也勿太露骨,否則怕是登不了報。”
紀輕舟微不可見地舒了口氣,這筆雖賺得不多,但好歹設計衣服時不必再束手束腳了。
“好,金小姐,那我今晚給你繪製一套洋裝的設計圖,明早九十點鐘的樣子,你方便的話,可以過來看看衣服的圖稿是否滿意,我可以免費給你修改一次。”
金寶兒聽得愣了愣,心底很是詫異。
之前她也並非沒有在裁縫那定做過衣服,但最多也就選個料子,描述一下自己想做什麼,剩下的便都交給裁縫發揮了。
而如這般還未開始做,先給她衣服的圖紙,供她商量選擇款式的卻是第一回遇見。
興許是洋裝定製的規矩?
紀輕舟見她不開口,便接著說道:“還有,到時候記得給我您的身體尺寸,具體需要量哪些尺寸,等會兒我給你列個單子。沒其他問題的話,請先支付兩元定金和一元加急費用。”
金寶兒眨了眨眼問:“尺寸不是您給我量嗎?”
紀輕舟在民國待久了,都習慣性地避開與陌生女性有肢體接觸的行為了。
聞言,他還生怕冒犯了對方,見女子神情確實表現得無所謂,這才點頭說道:“你不介意的話,當然可以。”
“量個尺寸而已,有什麼可介意的。”金寶兒抿唇笑了笑,旋即拿出一隻綢布繡花的小荷包,從裡面數了三塊銀圓遞給他。
紀輕舟接過銀圓正要放進抽屜,倏而注意到裡面還夾著一張名片。
紅紙裁成的小方片,帶著股香粉味,做得很是精緻,上面用毛筆字寫著“三馬路金寶兒”幾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