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酒廊。
紀輕舟凝眸望了眼門內屏風後惹人聯想的婆娑身影,挑起眉,以詢問的眼神看向了顧泊生。
“請吧,紀先生。”顧泊生看似紳士地做了個“請進”的動作。
紀輕舟此時才發現門內兩旁各站了幾個魁梧男子,穿著粗布短打,似是茶樓僱傭的保鏢打手。
這下可真有意思了……
紀輕舟暗自感嘆,目光掃向正側身觀察自己的顧泊生,嘴角牽起笑意,面不改色地跟他走進了屋內。
“顧經理好。”他們一入內,兩旁壯漢便齊齊地向顧泊生鞠躬問候。
紀輕舟假作未聞,神色淡定地邁步往裡。
繞過屏風後,一個佈滿著珠簾紗幔的寬敞空間映入眼簾。
雖然寬敞,光線卻分外晦暗模糊。
在那串串珠簾、重重輕紗的後方,隱約可見的既有中式的床榻,又有西式沙發茶几,男女身影,嬉笑打鬧,瘋瘋癲癲,影影綽綽,瀰漫著令人厭惡的腥臭。
視線一轉,靠牆角落還有幾道漆黑乾瘦的人影躺在床榻上,身旁的油燈在天花板上投映著迷濛的橙色光暈,牆上鬼影般繚繞著奇形怪狀的煙霧。
只掃了幾眼,紀輕舟便明白過來自己是進入了什麼地方。
於此同時,這烏煙瘴氣的環境也令他驟然想起了門口“大觀”二字為何會令他感到熟悉。
“顧經理不是說要邊吃邊談嗎?怎麼帶我來了這地方?”紀輕舟毫不慌亂
緊地握著木籠的欄杆,嘴唇緊抿,身體顫抖,汗液若雨珠般不停地滴落。
顧泊生含著笑意走向前,用手指挑起那少年的下巴,朝紀輕舟展示道:“這玩意兒如何?”
隨著他的話語,少年睫毛掩映下迷濛的黑眸看向了紀輕舟。
他雖注視著他,眼底卻是淡漠、麻木、毫無光彩的,但愈是這樣冷漠不帶一絲情緒的神情,愈是能感受到他存在於世的真實堅韌的生命力量。
在頭頂灑落的橙黃燈光下,少年仰起的面孔上展露出高傲的、無畏的、孤寂的,又彷彿會於不知不覺中沉淪的複雜情緒。
這極具衝擊力的眼神襲擊著紀輕舟的心臟,令他不由得咬緊了牙,神思恍惚了幾秒。
顧泊生注意到紀輕舟的眼神顫動,志得意滿地收了手。
他一面掏出手帕將從少年下巴上沾到的汗液從手指上擦去,一面說道:“髒是髒了點,但你要喜歡,可以送你隨意品賞。”
隨著他收手,少年垂下頭去。
紀輕舟收回了目光,若無其事道:“是挺有意思的,但我還是那句話,你想要的,我給不了。”
“你不妨先聽聽我的想法,”顧泊生雙手插進西褲口袋,翹著腳尖時不時地輕點地面,語氣不急不緩,“紀先生,或者我可以叫你輕舟嗎?我對你,和對他們這些玩具的感情不一樣。
“在你今日推開綢緞莊的那扇門時,我一見到你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,你那明淨清澈的眼睛就像十五皎潔的明月,照進了我的心裡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“奧,原來如此,你是想和我談戀愛啊……”紀輕舟故作恍然道:“可是很遺憾,我已婚了。”
“沒有關係。”顧泊生似乎已將他的回答當做預設的贊同,舉止不再拘於朋友間的試探。
他前傾身體,放肆地貼近他耳旁笑道:“沒有關係,我們進步人士,誰的家裡還沒個小腳太太呢?”
在國外那些年,紀輕舟其實出入過不少酒吧夜店、私人派對,更穢亂惡濁的場面也不是沒見過,因此對這藏汙納垢的場所和顧泊生惺惺作態的騷/擾,固然厭惡,卻也還能容忍。
然而聽見這句話時,他發現自己真是忍不了一點。
對方道貌岸然的面孔也好,渾身散發的香精油膏味也好,還有那故作性感的黏糊低沉的嗓音,都令他感到無比的噁心。
於是在顧泊生貼近他的耳廓,幾欲親上他的臉頰時,紀輕舟便忍無可忍地給了他的腦袋一拳頭。
“砰”一聲響,顧泊生猝不及防地撞到籠子的木欄杆上,水晶鏡片的眼鏡“啪”的掉落在地,摔得粉碎。
“抱歉,我每次覺得反胃的時候都控制不住想揍人。”紀輕舟甩了甩手,果斷地轉身往門口方向跑去。
顧泊生扶住籠子地吐了口唾沫,腳步踉蹌了一下,便追了上去。
“把他給我攔下!”
身後傳來男人惱羞成怒的吼聲,紀輕舟還沒跑到門口就被四五個打手擋住了去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