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京裴府。
裴昭謙瞧著天空中的月色,腦中閃過那次官署門前,謝夢華穿著月青色襦裙,寡淡著一張小臉,來為他阿耶求情。
那懇求卻又含著倔強的神情,如今想起來仍是叫他想笑。
細細想來,她其實年歲並不大,卻早早的遇到這樣的家事,東奔西跑,家中郎君又那樣對待她,當真是叫人憐惜。
若是再叫她知曉那說不出口的身世,不知她會不會更加的難過?
好在,現今她有他。
他願意做她身後之人,願意為她擋風遮雨,願意替她做她做不到的那些事。
身後有腳步聲徐徐行來,裴昭謙並未回頭,仍是端著酒盞立在亭中看天上的月色。
“在府中呆了這幾日,你可想好了?”
“伯父問的是何事?”裴昭謙迴轉過身,放下酒盞,又倒滿一杯遞到裴延面前,“若還是那日所說之事,那便算了。”
裴延在他對面落座,卻並未動那酒盞,
“你可知若你娶了那謝家之女,對裴家會有何影響?這賦稅貪腐一案畢竟要有人承擔責任,謝文軒與孟時遷一樣,也會被推出去做那替罪之人,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後果?”
裴昭謙喝下一口酒,指尖輕輕摩挲著杯盞,默了一瞬道,
“既然如此,那伯父便保下謝文軒便是!您不是早就想牽制長孫輔嗎?留下謝文軒正好也可給長孫輔敲敲邊鼓!”
裴延瞧見裴昭謙志在必得的神色,心中有氣,
“聖人早已知曉此事,你叫我如何保?你以為這朝中只有裴家一家獨大?”
“那可怎麼辦?”
裴昭謙牽了牽唇,輕笑了一聲,
“伯父若是不能還謝文軒清白,裴家到伯都這一代的長孫便要成了那朝中要犯的外孫兒,您說這可如何是好呢?”
“你!”
裴延雙目圓睜,不可置信的道,
“你說什麼?你,你,你……”
半晌,裴延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“你與你阿耶一樣,都是這樣隨性的性子。罷了,事已至此,就這樣吧!”
“那伯都便謝過伯父了!”裴昭謙笑著恭手作揖道。
裴延揮了揮手,“少來這套,我有條件!”
“伯父請說!”
“咱們裴家十幾年沒有什麼喜事了,你與那謝娘子的婚事必須在上京操辦!成婚後便住在上京,待到孩子生下再回范陽!”
裴昭謙心中卻不願,如若他猜的沒錯,若是謝夢華知曉檀州暴亂,必然會想辦法出城尋去檀州,那謝文軒此刻應該已將她的身世全數告知了她。
若是婚事在上京操辦,長孫輔礙於禮數也會攜夫人出席,屆時他擔憂謝夢華見到柳月華會心中不快。
想到此,他開口道,
“夢娘畢竟是謝文軒之女,若是案子剛了便大操大辦,怕不是太好。不若便在媯州操辦可好,待到媯州事畢,我可帶著夢娘回上京宴請賓朋一番。”
“現下想起來不好了?”
裴延開口道,
“你以為聖人為何對這賦稅貪腐一案態度如此模糊,你以為女聖人叫你查貪腐一案便是真的叫你查清這裡面的真相?哎,我在朝為官多年,早已身心俱疲,若你能早些替我分憂,我何至於到如今還要與長孫輔鬥來鬥去?”
裴昭謙心中明瞭裴延所言非虛。
媯州貪腐一案牽扯到了周邊幾個下屬州縣,能這般大張旗鼓的從賦稅上做手腳,若是沒有朝中高位之人做靠山,孟時遷一個小小的明府怎敢?
他一開始只是猜測,直到遇到了謝夢華,知曉了那些賬目和流往上京的鉅額錢銀,還有他實地看過的媯州土地,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問題。
可他卻差一個關鍵的點將這些證據都串在一起。
直到謝文軒與他說了謝夢華的身世,他才知曉為何謝文軒冒著殺頭的風險要做出那樣的事情。
長孫輔掌管朝中財政,再想到他在安西四道曾往朝中調集糧草卻未果之事,這所有的事便都說得通了。
朝中前朝遺老甚多,藩王貴族也是比比皆是,朝中要供養這些貴人,所耗費的錢銀一年下來也是一筆鉅款,連年如此,國庫早已空虛。
是以為何吐蕃幾番挑釁,朝中眾人皆贊成和談,便是這仗無錢可打。
女聖人早已想勵精圖治,改變這朝中的陳舊風氣,想將那些朝中的蛀蟲一一清理乾淨,卻礙於聖人總是睜一眼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