租來的馬車自然是既樸實又無華。
甚至還有點髒,青灰色的帳子,老舊的車轍,車位位置不大,僅也能坐兩個人。
謝斐如眼睛淡淡一瞥,神色倒還極自然,那雙非常好看的眼睛泛著微光,依舊不冷不熱,卻行動上一下叫沈川看出介意。
那雙腳端是站得定定的,一動沒有動。
沈川忍住笑,開口說:“請吧,大小姐,寒磣是寒磣些,擔待一二罷。”
謝斐如抬起眼皮,朝他看過去,“早與我說,送你一架車未嘗不可。”
外頭的車子也沒細心到搭配個腳蹬,謝斐如不想麻煩人,但此刻的確很為難,沒有誰會穿裙子爬上馬車。
是以立在一旁微微皺眉。
沈川故意說:“昨日才嫁來我家,今日就要贈禮給我?”
看出謝斐如上不去,嘴裡調戲人,卻也一邊把自己手臂伸了過去,“你扶一扶。”
謝斐如忖度了兩秒,就把自己手放了上去,心想既能個力,不至於出洋相。
誰知下一秒,那另一隻手又放在自己後腰處,眨眼間,一把將她託舉了上去。
沈川跟著上了車。
謝斐如一手略抓著裙角,尋著位子挨著邊兒慢慢坐下,腰背依舊直挺得很。
沈川暗道真難為了這大小姐,在那兒抿著下巴,坐得規矩,嘴裡這會兒一句話也不說。
不是方才在書房冷不丁一出,也不知道她的脾氣。
挪一下都怕她不自在,外頭與趕車的說了地址後,他彎腰鑽進來,坐定,叫人出發。
“來過這兒沒有?”沈川閒聊說話。
謝斐如伸出手指,將窗戶的布簾子微微撩起來些,街上人來車往,是熱鬧的市井氣息。
她視線看著外頭,口中說:“自然是沒有,我比不得你們這裡長大的,平素等閒也出不得門。”
這又是胡扯,時下就算是豪門貴族官宦世家,女孩兒也都要出門走親戚或參加各種宴會,更不說一年四季裡的各種節日和玩樂的遊戲,哪兒有死悶在家裡的道理。只是不與平民之家的女孩一樣,能自個兒常能出門上街。
沈川眉稍挑動,說:“現下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了。”
謝斐如歪了歪頭,故作認真,道:“你家連車都沒有,叫人怎麼出門?”
與謝斐如成親一日,沈川就在人手裡落了個話柄。
他半點不在意,低聲笑了又笑,“買去,吃了飯就買去,讓姑娘親自挑,可還使得?”
謝斐如就又轉過頭去,方不與他辯。
沈川卻自顧道:“不然,明日也不能同你一起回謝府了。”這指的是回門之事。
“這倒也無妨,難道他們不知道你家麼,縱然租借車子去,想來我父親也不會說你什麼的。”
謝斐如這話端的意有所指。
沈川嘖了一聲,大小姐話裡一半諷刺一半風涼,脾性甚大,
他目下可還不想得罪那老丈人,自然就先不惹這人了。
馬車轉著老舊的車輪,嘎吱嘎吱響了幾條街,終於到了地方。
望河樓,一家酒樓的名字。
顧名思義,坐在樓上吃飯,能看見不遠出的內河,內河在這邊也叫北城河。繞著兩街修建了一圈兒房子,十分繁華熱鬧,商鋪酒樓林立。
沈川上輩子有段日子常來望河樓吃飯。
這輩子卻是頭一遭,還領著位大小姐過來,心情還算不錯,心裡不著邊亂想,叫他爹孃泉下有知,還不知要高興得什麼樣子,他們兒子如今還會哄姑娘了!多稀奇!
這事兒有根源的,沈川十幾歲上時,已經是個渾然不知好歹的性格,管你男的女的,惹著他了就是一頓照打不誤。有一回,一條街巷住的女孩,沒告訴他就使了他的東西,誰也勸不著,陰著一張臉,找到人,就說一句話,要麼賠他的錢,要麼讓他打一頓出了這口氣也就罷,把人嚇得哭了一頓,立刻賠了錢,這事第二天就給揚了出去,沈川爹孃氣得要打他,外頭都嘲笑說,沈川這小子日後別想說上媳婦,這樣的性子,眼裡沒人,心還毒,誰敢嫁?
下車時,規規矩矩扶著謝斐如下來,沒故意嚇她,帶著人進了望河樓。
那樣子極熟,一看就不像第一次來的。
謝斐如暗暗看他兩眼,淡問:“你常來?”
沈川面色不變:“一兩次罷了。別的談不上,這裡吃飯看景是極好。”
說著話有店裡夥計迎上來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