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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方思

見著崇光也躬身行禮道,“見過側君。”

&esp;&esp;崔簡不禁微微睜大眼睛,“煜少君多禮了。”崇光耐著性子同他還了禮,這才低著頭,鵪鶉似的坐去一旁,也不多說話。

&esp;&esp;皇帝看得好笑,便道,“這倒是稀奇景兒。純如,你這側君可見是盡責的。”

&esp;&esp;“陛下謬讚了。為陛下分憂是臣侍分內應當的。”側君微笑,只在臥榻上微微偏頭示意。女帝本是來瞧他,此時見了他這般模樣,面色蒼白,眼下還有些年久積下的褶皺,只襯得原本狹長上挑的鳳眼沒了神采,只剩下兩顆黑珠子嵌在裡頭。

&esp;&esp;“便是應當也是你做得好,朕總該賞你。”女帝的指尖落在側君眼角髮鬢,輕輕抹平他的碎髮。為著要躺著養身子,自然他是將首服網巾一應摘了的,此時那一頭長髮便散了開來,還能隱隱見著裡頭幾絲白髮。

&esp;&esp;其實他也有四十七了。女帝忽而想到,明明他還小自己兩歲,都已經有白髮了。她忍不住去撈起白髮來,捻在指腹上,“操勞了這許多年,今日又是護駕大功,按理朕賞你什麼都不為過。”

&esp;&esp;但能給他什麼呢。

&esp;&esp;他已經是側君了,罪臣之後,自然早與後位無緣了;金銀財帛普通得很,加封家族……他三族都被皇帝夷了,父親本留了一命流放在延平,前兩年也已去了。

&esp;&esp;靜了片刻,才聽著側君輕聲道,“……臣侍想求一個恩典。”

&esp;&esp;“你說。”

&esp;&esp;“臣侍……想請陛下移了臣侍父親屍骨到博陵安葬。”側君試探著觸上女帝的指尖,他手上的螺紋乾燥得很,磨在指腹上有些生疼,“讓父親能和母親葬在一起,陛下……臣侍只求這一樣。”

&esp;&esp;側君的眼裡有些水光,清澈潤溼,順著上挑的眼緩緩滑入鬢角去,加深了髮絲的鴉青,“臣侍……只求這一樣……”

&esp;&esp;“好。朕答應你。”皇帝握上他的手,“等你好些了,朕許你回鄉祭拜一次。”

&esp;&esp;崇光在一旁一語不發,只是看著側君。

&esp;&esp;“陛下原不必如此寬解臣侍的。”側君勉力做出一個端方得體的笑來,“宮有宮規,崔家是謀逆叛國大罪,臣侍一介罪臣之後,哪有資格回鄉祭拜呢。”

&esp;&esp;“扶靈時候,你跟著人去就是了。你只管照顧好身子,朕既然許了,便沒有那不應的道理。”女帝溫聲道,“好好將養身子,缺什麼少什麼只管去要就是了。”

&esp;&esp;上林苑遠在京郊,夜裡風大,嗚嗚地吹過來,在帳外盤旋。

&esp;&esp;燭火昏黃,忽明忽暗的,跳動搖曳起來,也不理會帳子裡的寂靜。

&esp;&esp;過了許久,女帝才替側君掖好被角,輕聲道,“純如,你好生歇著,朕先走了。”

&esp;&esp;“是。”崔簡看著女帝站起身來,她總是這樣纖細修長的一條,松竹似的,堅韌又有些冷漠,那極少時候對他透出的溫柔才是如此珍重,“陛下……”他開口叫住她,見著皇帝回望過來,囁嚅了一下才輕聲道,“……夜裡風大,添件衣裳再走吧。”

&esp;&esp;他哪有什麼能拿來留住皇帝的。美貌、家族、子嗣,全都沒有了。

&esp;&esp;漢之廣矣,不可泳思;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