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三日,又又又又一個女子為許山君痴癲起來了,終日抱著許山君的畫像不撒手,茶不思,飯不想,誓死要嫁許山君。
許山君,女媧後人,仙資得天獨厚,降生即得道,為一品上仙。仙貌朗月清風,百年一遇,千里一尋。外面女仙為他爭風吃酷,明爭暗鬥。他一個人側醉在琉璃玉鋪陳的青山殿裡飲了一杯又一杯,反覆斟酌,放空自我,關門閉戶,諸事不聞。
許山君膚白貌正,長眉菱眼,垂膽鼻,微薄唇。平時的他,藍衣白髮,簪銀釵,抖拂塵,纖塵不染,渾然一派仙人相。他很少裝腔作調,與老一輩耀武揚威的仙人總是隔著一扇虛無卻又堅固的大門,他隨心散性,不爭論,不討好,鮮少說話,他獨來獨往,到哪都是一個人。
他比仙人更像仙人。
雲繚霧繞間青石殿大門緊閉,玉青色的大殿內除了他再沒有何人,任何生物,任何聲音,就在這一片遼闊,沉默的空寂裡,他趁著酒興,開放自我,赤起雪足,散下白髮,飲到深處時把衣襟鬆懈,微露梨白肌膚,他雙頰霞光顯,雙眼微紅,飽含深情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,欲言又止之後仰頭大飲,如此幾次三番,人已醉癱在了地面上,琉璃地面金光溢流,他把衣亂髮散的自己放進光裡,然後緩緩閉上雙眼。
光裡的他仿若一片靜待消融的冰雪,明亮,易碎,晶瑩剔透。
他生得端正,飲酒的姿態誘人,他喜歡獨處,善於沉默,他臨風,駕雲,騎天馬,戲白龍,一舉一動,一行一事總能在雲庭掀起軒然大波,蓋天巨浪。
女仙們為他回眸一笑廢寢忘食,衣帶漸寬。男仙們對他的所作所為橫生嫉妒,議論紛紛。雲庭之上,他的風評可謂兩極分化極為嚴重的。有人說他溫潤如玉,天地無雙。有人說他道德敗壞,德不配位,有人說他身如美玉,雲庭首俊,有人說他實際不良,渣得要命。
“許山君俊美,天地第一仙!”
“許山君不良,天地第一渣!”
……
對於這些有的沒的,好的壞的,許山君一如既往視若無睹,置之不理,因為他知道,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,他心裡的那個自己,至今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到。那些人議論的,是他們想象中的許山君,不是真的許山君,是別人,不是自己。
在某些閒仙眼裡,許山君這傢伙美是真的美,渣也是不二的渣。他的出現足以令目攬九州的天后為之側目,他的渣不但不能令他美的本質褪色,反倒襯得他多幾分魅力和誘惑。男仙不壞,女仙不愛,誰讓他美呢。
許山君登仙之後的那幾年創造出來的諸多美事,到現在已經普及天上二十四宮,天下三十六域,上雲庭,下中原,前北漠,後蓬萊,還有誰不知道他那醉吻牡丹,笑戲白龍的絕美軼事?應該是沒有了。
想那年除夕夜,天下歡歌,四海花燈,萬河流焰,火樹銀花,萬點微光其聚成巨芒直上雲庭,雲庭百官被這般人間繁華景象吸引,居高臨下的天后被千家萬戶的歡歌笑語所觸動,她召來各處天官天將,仿照人間習俗,在雲庭之上,舉辦一場天宮焰會。
那一夜,風官令四處風止,雨官令各方雨停,花官令雲庭百花齊放,茉莉,茱萸,幽蘭,金桂,雪梅,蓮花……本應四季輪迴之物,盡在此夜綻放。天后徜徉在花香的海洋裡,可等她放目牡丹時,她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,原來雲庭之上,並不是所有的花都開了,牡丹並沒有開。因為不聽話的牡丹,天后非常不開心,因為天后不開心,花官甚苦惱,正於花官使勁渾身解數,牡丹仍無動於衷之際,許山君出現了。
他著綠衣踏雲而來,紅繩系白髮,面容清冷絕倫,身姿高貴優雅,額前發垂仍不掩眉宇間風流儀態,霧色的月光熨帖在他身上,他耀眼得像一顆星,他是天上最亮的一顆星,簡直令人不敢直視。
他步態翩翩,明明沒有風,可當他從身邊經過,彷彿可以感受到清風縷縷,蟬鳴在耳。他目不斜視從花官身邊走過,面向牡丹而去。花官因他的靠近呼吸急促,一動也不敢動,目光緊緊釘在他的髮絲,他的銀髮比春天的柳枝柔韌,令人歡喜。
許山君停步牡丹花前,輕抬右手,目無其他,全神貫注用掌心小心翼翼托起一隻有他臉大的牡丹花苞,他的手指很細,很軟,似剝了皮的黃芽筍尖,他的觸控很輕柔,很細膩,像觸碰一塊薄冰,撫摸一片枯葉,他雙眼微闔,眼尾迤邐,風情流轉其間,讓在場所有的女官因此心動,天后都為之側眸。就連他手裡的牡丹花,也在下一刻更改了高傲的姿態,緩緩垂下花枝,任由他的觸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