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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杰站在營地外面,看著天上的月亮。
四下裡寂靜無聲,除卻營地中火堆燃燒時發出的呼呼聲。
陳虎靜靜的護衛在一旁,眼珠子到處亂轉,警惕的觀察著四周。
其實周圍散佈了大量的夜不收,沒有人能突破這些夜不收的封鎖。
可陳虎卻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。
“虎子!”
孫杰看向陳虎,叫了一聲。
陳虎收起心思,急忙來到孫杰面前。
“大人!”
拱了拱手,態度恭敬。
“自然點,沒什麼事,隨便聊聊天!”
孫杰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。
從第一次見到陳虎時,他總是這般恭謹。
不管什麼時候,從來不會逾越雷池半步。
陳虎還是那副表情,沒有因為孫杰這番話,而不知天高地厚。
孫杰見此,只能無奈的搖搖頭。
“對了,你可曾婚配?以前沒聽你說過這事!”孫杰隨口問道。
陳虎沒想到孫杰會問這話,愣了一下。
眼睛中有追憶之色,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。
十來個呼吸之後,陳虎嘆了一口氣,道:“以前有過一個老婆,後來難產死掉了!”
孫杰倒是沒料到陳虎會有這麼悲慘的過往。
“屬下是萬曆三十年生人,當年上薩爾滸時,才十六七歲。薩爾滸戰敗之後,屬下一路從遼東逃回了延綏鎮。
說出來也不怕大人笑話,屬下逃回來的時候,路上摸了很多死去戰友的身子。
實在沒辦法,那時候窮的厲害,加上又是大敗而回,身上真沒錢了,真窮的揭不開鍋了。”
陳虎一五一十的說著,不過,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,就好像是在稟報一件事情一樣。
萬曆三十年,也就是1602年。薩爾滸之戰發生在萬曆四十七年,也就是1619年,那時候陳虎剛好十七歲。
如今是崇禎十一年,也就是1638年,也就是說,陳虎現在三十六歲。
說實話,十七歲還只是少年階段。同齡的現代人,大部分還在學校的庇佑下茁壯成長,而陳虎,卻要在戰場上廝殺,還要承受戰敗之苦。
“倒是讓屬下摸了不少錢,雖然做的不那麼光彩,可也沒辦法。
回去後,靠著這些錢討了一個老婆,她叫春娘,很好看,人很好。
後來她懷孕了,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,老婆孩子熱炕頭,也沒啥可要求的了。
可是啊,老天爺就不想讓人好過。
有次屬下帶著媳婦去城裡瞧郎中,看看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樣。
結果回去的時候,衝撞了延綏鎮的一個守備大人的車架,他抽了我媳婦幾鞭子,回去就流產了。
我揹他的家丁摁在一旁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。
孩子都八個月大了,是個男娃,出來的時候還哇哇哭,可就是保不住,死了,屬下的媳婦也死了,血把床鋪都染成紅色了。”
月光映照在陳虎的臉上,眼眶中有淚水打轉。
沒有經歷過這種事,很難想象當時的陳虎多麼無助,多麼悽慘,多麼絕望。
男人最大的悲劇,莫過於此。
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可還是盡力保持著自己的情緒。
“後來,那個守備升官了,升為都司僉事了,屬下也被那些狗日的官調到了他的手下。
再後來,他一路高升,成了參將,再後來,屬下就跑了,再後來,屬下就遇見大人了!”
陳虎說完話,陷入了沉默。
他一言不發,嘴巴緊閉。
只是控制不住眼角的淚水,順著臉頰無聲的流淌。
孫杰轉過身子,留給他一絲體面。
“我先到處轉轉,你就在此處吧!”
孫杰嘆了一口氣,帶著身邊的隨從,走進了黑夜中。
一道怒吼聲響起,緊接著便是哭泣。
時間會撫平很多東西,可總有一些事情無法撫平。
陳虎,不過是明末邊軍的一個縮影罷了。
在明末最後這幾十年裡,這種事情屢見不鮮。
統治者們早已經腐朽到了極致,他們怎麼會在乎這些“泥腿子”的感受與生活?
當李自成撕開他們的遮羞布時,他們才知道,原來,自己也會死。chapter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