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!”秦王沉吟不語,過了很久,他忽然說:“趙高,代寡人向李斯傳話,要李斯限制韓非的居處,並調查他近日在秦做過的活動。”
“陛下是要治韓非的罪?”趙高裝出一副震驚的樣子,並且帶著想求情的口吻。
“你不要多問,”秦王政用慣常的果斷口氣說:“就這樣轉告李廷尉!”
“是,奴婢遵命!”趙高內心欣喜若狂,表面卻裝出滿臉驚訝。
李斯帶著數名武裝隨從,由廷尉大牢典獄陪著,走在大牢的過道上,他是要去探視囚禁在特別室內的韓非。
這條過道通往地下,要經過重重鐵門,才能抵達一排十數間的特別囚室。這些囚室專為犯罪——特別是謀叛罪——的親貴大臣所設,內部裝置豪華舒適,享受應有盡有。雖有犯罪嫌疑,尚無確切證據的重臣會幽禁此處,為的是讓主上有考慮和蒐證的餘裕時間,有很多也是為了犯顏直諫,打入此地,等候主上回心轉意。
秦國有很多君侯將相,就曾三進三出這處地方。對能進來卻又能出去的人,這裡不是恥辱,而是平生的光榮紀錄。
李斯一面聽著過道中迴響的腳步聲,一面極力壓制心頭越來越沉重的愧疚。
“打蛇不死反遭咬,斬草不除根,明年春又生!”姚賈的長吟又在他耳邊響起。
“他是你的同窗,而且是你自己和恩師荀卿都欣賞的人!”有個李斯在他心裡說話。
“不要忘了龐涓和孫臏的故事。”另一個心中陌生的聲音對他說。他思索這個故事的全貌,卻發現聽的時間過得太久,已經記不得細節。他只模糊地想起一個大致輪廓——
龐涓和孫臏都是名兵學家鬼谷子的傑出弟子,和他與韓非的情形完全一樣。魏惠王愛才,要龐涓將孫臏介紹到魏國,但龐涓嫉妒他的才能,找藉口處以斷起兩足的刖刑和在臉上刻字的黥刑,用意是要孫臏永遠不能用世。
但是齊國聽到這個訊息,暗中派使者將孫臏偷運到齊國,齊威王尊之為軍師,最後統率齊軍在馬陵坡大破魏軍,龐涓也死在孫臏巧妙設伏的亂箭之下。
“你應該以這個故事為鑑,同門相殘就會落得這種悲慘下場!”他心中的李斯說:“假若他們同心協力為魏……”
“你是應該以此故事為鑑,打蛇不死反遭咬!”那個陌生的聲音說。
“不錯,打蛇不死反遭咬,我要避免蹈龐涓的覆轍。”現實中的李斯咬咬嘴唇,下定決心。
囚室內,韓非盤膝而坐,一臉的煩躁,彷拂想定心卻定不下來。
他看到李斯來如獲至寶,趕快站起身來表示歡迎。
只見囚室分成兩間,裡間為梳洗及更衣室,外間寬敞,雖然沒有窗戶,卻也幾淨壁光,纖塵不染,燈光明亮,用具齊全。最好的是除了几案上的刀筆竹絹可供書寫外,書架上還堆滿了竹簡皮卷,數量雖然夠不上充棟,但絕對可以汗牛,一輛牛車拉不完。
兩人分賓主坐下後,隨來的典獄暫時充當侍僕,為兩人奉上茶來。典獄在大牢別處作威作福,有如凶神惡煞,又像奴隸主,可是來到特別囚室,卻是畢恭畢敬,完全一副奴隸像。
因為歷任典獄都知道一個故事——
在特別囚室剛建立初期,有位秦國先王的的寵臣跟他鬧脾氣,這位先王一氣之下將這寵臣打入此地。當時的典獄不知利害,照以往的方式折磨虐待,這位寵臣說:
“你怎麼知道我就不能翻身,不能出獄了呢?”
“到這裡來的都是失寵之臣,就如火已燃盡的死灰一樣,還有什麼翻身不翻身的!”典獄譏笑他說。
“你怎麼知道死灰不能復燃呢?”寵臣又警告他。
“再燃我就撒尿澆熄!”典獄得意地哈哈大笑。
所謂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笑,這句話一點都不錯,不到三天,先王派人赦罪出獄,這位寵臣卻不肯走。要出去可以,先殺了典獄,用他的人頭送行,當然這位先王照辦了。
所以,歷任典獄都會交代後任這個'死灰復燃'的故事。他們對這些特別囚犯每天都是親自問安,即使這位大臣已判了斬首,明天就會執行。因為臨時傳詔法場,刀下留人的事並不是沒有。
尤其是目前這位典獄,他知道廷尉就是韓先生的老同窗。
“獄中執事對非兄還恭敬嗎?”李斯首先問候。“
韓非看了典獄一眼,典獄背脊都發涼了,用哀求的眼光看看韓非。
“他們對我很好。”韓非回答的是實話。
“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