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中還特別向老人解釋,秦王本來要派自己的黃蓋御車以及虎賁護駕,但主上知道他的脾氣,不敢這樣做,怕他會不高興。
聽侍中這麼說,老人心安了一半,看情形秦王念舊,而且對他這個昔日老師是恭敬得很,此行任務大概可以達成。
秦王下旨,中隱先生的安車可在宮內行走,直達咸陽宮。這是一種特別得不能再特別的殊例,宮中的老人事後都說,在他們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種前例。
中隱老人在未退隱以前,遊遍了各國的宮殿,就是秦宮尚未來過。首次來遊,和印象中的各國王宮相比,秦宮顯示出它簡其實用的特色,沒有太多的裝飾,過道迴廊寬窄長短都恰到好處,設計上不誇張,不浪費一點空間,但看來仍然巍峨精緻。
宮內禁衛很少,來回走動的人更少,不像其他王宮那樣熱鬧,卻顯得氣象森嚴。這表示秦宮內各有職守,不失職,也不僭越,因此也就沒有無事忙的冗員。
老人不禁想起一個有關秦宮管理體制的傳說。某一代秦王因批奏摺批累,就在書案上睡著了,一名管冠帽的內侍怕他著涼,順手拿了一件外袍為他蓋上。他醒了以後,非常感動,但後來查出是管冠帽的內侍所為,郎中令議定:管袍帶的內侍失職,杖責三十;管帽冠的這名好心內侍卻是僭越職權,按律當斬。秦王於心不忍,但還是批准按律令處置。
老人再看這些持戟的衛兵和帶劍的郎中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監視範圍或巡查區域,絕不會左張右望亂看一眼。衛兵所分佈的位置,更是按照陣法排列,平時監視,沒有一點看不到的死角,一旦有事,互相支援,絕不會失誤,也不會混亂。
中隱老人暗地不斷點頭,難怪秦軍以偏遠一國之地,獨敵整個中原各國。秦軍進攻,如猛虎臨群羊,所向披靡,而退兵時卻是井然有序,仍然保持隨時可轉移為攻勢的旺盛士氣,使得敵人通常不敢行大膽追擊。
中原多名將,但一遇到秦軍就施展不開,原因是秦軍發揮的整體戰力,整個軍隊就像鐵鑄成的一樣。而各國軍隊卻像盤散沙,平時操演還像回事,一遇真正硬仗,便四處逃散,潰不成軍。
老人想,天下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,姜尚遇文王時已八十歲,雖然他還不到這個年齡,但也七十多了,想輔佐趙政成就王業,統一天下,恐怕是時不我予了!
但他隨即搖頭自責,隱居近四十年,怎麼今天又動了凡心,可見拋卻富貴容易,想根絕有所為主動?
安車在起居殿門前停下,秦王已率領百官在階下迎接。下車後,秦王堅持要行師徒之禮,老人微笑著說:“三十年不見,公子仍然如此多禮,你要行師徒之禮,擺明等下要我行君臣之禮,我看還是兩免了罷。”
秦王連忙說道:
“嬴柱怎麼敢?一日為師,終身為師,君臣二字恐怕還用不到老師的頭上。”
一再謙讓最後還是以賓主之禮,分從東西階而上。
因為是國喪時間,秦王猶未除服,晚宴不用酒,秦王為老人作了簡單介紹,與宴群臣以歡呼表達對主上及老人的敬意。
秦王知道老人的脾氣,不慣應酬,他擺如此大的場面,只是想在老師前面炫耀一番而已。說也可憐,他父親秦昭王縱橫天下,擴張秦國版圖,可說是日夜辛勞,但偏偏壽長,十九歲登基活到七十五歲,整整做了五十六年的國君。輪到他繼位,已經是五十三歲的高齡,想要有他父親那樣大的成就,就得積極行事。
因此他抱有文王遇姜尚之想,想以弟子禮感動中隱老人出山,幫他做一番事業,就是不能在有生之年統一天下,至少亦不能愧對父親。
因此晚宴很快結束,群臣退去。秦王摒除左右,親自將老人引入御書房,堅持行了師生之禮。這次老人沒有拒絕,見禮畢,老人上座,秦王在一邊陪坐,談了些往日趣事後,秦王明白老人來意,領先將話納入正題。他說:
“老師對嬴柱家可說是恩德深厚,三十年前教誨弟子,今天又要為弟子的孫子操心。”
“趙政是可造之材,依臣的看法,他異日成就恐怕還在秦孝公之上。”老人微笑著說:
“孟軻曾說,得天下英才而教之,一樂也。臣這輩子享受這方面的樂趣不少,可是從未有過這三年和趙政相處的這大樂趣。”
秦王懂得老人的意思,他拿趙政和秦孝公相比,這是一種大得不能再大的讚譽。秦國原是處於西方偏僻地區的一個小國,中原諸國都以夷狄野人看待,從來會盟締約的大事,都不屑邀秦國參加。
孝公於是行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