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按體制……”呂不韋的頭號心腹廷尉呂執出班奏事。
“呂廷尉暫時住口!”秦王政威嚴地說。
他的狼音豺聲今天顯出它的威力,尖銳而粗糙的聲音像鈍鋸一樣,鋸割著眾人的耳朵,使眾人膽戰心驚,頭啟發麻。
“東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,軍令符代表國君權威,國君可以制發,當然也可以收廢!”秦王政微笑著說。
這番話說得呂不韋的心腹個個垂頭喪起,而眾多宗室和舊臣則眉飛色舞,驚喜不止。
“國尉!”秦王政又喊。
“老臣在!”高大的桓齮出班領旨。
“限你在兩天內製成新玉令符,交寡人驗收,並在十天內召集十萬人馬,交由寡人親自出徵!”
無論呂不韋的人或是宗室重臣,全都像遭到雷擊一樣,面面相覷,驚詫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老臣啟奏,按照秦律,”呂不韋還想作最後掙扎:“除非國家危亡,國君不得作親征之舉,如今……”
“仲父不必多說了,”秦王政笑著說:“成蟜是寡人唯一的兄弟,交託給別人,寡人不放心。”
他的話中有話,說得呂不韋不敢再急,何況眾多宗室和舊臣,也都瞪著眼睛看他。
“長吏蒙武。”秦王政又傳。
“臣在!”英挺俊秀的蒙武出班。
“令尊為先王託孤大臣之一,長期為國在外征伐,因而積勞謝世,卿雖年輕,但其有令尊厚重之風,今寡人任你為騎射,共同與相國輔助寡人,今後凡有政令施行,你要和相國共同簽署,方為有效。”
“謝大王!”蒙武不動聲色地回到班列。
眾宗室及舊臣忍不住歡撥出聲,秦王這項宣佈是明白表示,呂不韋的相權分割了一半,與往日相國專權,左右丞相只是奉命行事,伴食而已,有了基本上的改變。
呂不韋氣得滿臉發青,額上那根青筋激烈跳動,就像隨時會裂開一樣,但在大庭廣眾反對勢力人數超過他甚多的情形下,他不敢發作。
“好,寡人最後宣佈一件事,”秦王政又突如其來地說:從現在起,寡人正式親政,至於行冠禮的事,等寡人回師之時再議,無事就退朝吧!“
散朝後,文武大臣猶聚在一起,三五成群紛紛議論,對秦王政的獨斷明快,包括呂不韋在內,全都驚服,他只用幾句話,就成功地發動了一場不著痕跡的政變。
秦王政親率十萬大軍,浩浩蕩蕩殺向上黨,一路上只遇到趙魏軍象徵性的抵抗,但在行軍佈陣上,卻顯示了他出眾的軍事天賦,連屬下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將都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出發前,群臣建議以桓齮為裨將,意思是要桓齮指揮作戰,秦王只是掛個名義而已。誰知秦王不用裨將,凡事親自策劃指揮卻也頭頭是道,彷彿久歷戎行一樣。秦王政自己才發覺到,中隱老人多年來傳授他的兵法,乃是真材實料,並非一般的紙上談兵。
出發前的這幾天,他對國內事務也作了妥善的安排。呂相國和騎射蒙武共同掌管政事,運送糧料、後勤補給、準備增援部隊等軍政事務,全權交由桓齮負責;另派李斯為長吏,專事負責對敵情報的蒐集,策反敵國大臣將軍,並維護國家機密,隨時查緝通敵謀反軍民,並對大臣及地方首長進行秘密考核。
秦王政這一項行動,奠定了政軍分離,以及情報系統直屬國君的基礎,不像以前,凡事都要經由丞相。由此大權全掌握在國君一人之手。
正在他連戰皆捷,急著趕去救成蟜的時候,中途得到成蟜已反的訊息,乍聽之下,他真的不敢相信。
最使他傷心的事是成蟜還發布了一項檄文,除了聲討呂不韋專權誤國,結黨營私,淫亂後宮等罪狀外,連他嬴政也牽扯進去,說他乃是呂不韋的兒子,不配繼承,只有他成蟜才是先王血胤,應該登秦王位。
先前他只知道母親原是呂不韋義妹的事,小時候聽那些邯鄲小兒胡亂唱歌,喊他棄兒等等,在印象中早已淡掉,回秦以後,根本沒人敢在他面前提這類事,成蟜這一提,將他的新仇舊恨全引發出來。
他看到那篇檄文後,就像瘋了一樣的狂怒大叫,將刻著檄文的竹簡劈得粉碎,還把那些撿拾檄文報功的兵卒全部斬首,罪名是為敵宣傳。爾後再也沒人敢在他前面提起成蟜的名字。
他連騎在馬上或坐在車上行軍時,也常會仰首對天喃喃而語:
“成蟜,成蟜,我唯一的兄弟,別人這樣對我,我不會難過,為什麼獨獨是你!難道忘了我們小時候的誓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