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掩蓋下,這裡已沒有了階級地位,誰也不認識誰。有人說,嫪毐府中是龍蛇雜處,但也有人稱讚他打破階級的藩籬,讓上自公侯,下至屠狗販漿之輩,全都融合在一起。
當然,最受賓客歡迎的還是他開設的賭場。在一處可容數百人的大廳裡,擺著各式各樣的賭具,也都各有各的愛好人群在圍著賭,周圍還有多間專供高官顯要聚賭的密室,在裡面賭的人數雖不多,但一場豪賭賭下來,輸贏往往是中產之家百年的收入。這些密室都有專門通道進出,其他不夠資格進入密室的人,連這些人的面貌和聲音都看不到也聽不到。
除了秦王政外,朝中大部份的大臣都知道有這個好去處,很多親貴大臣都在密室中賭過錢,喝過酒,找過女人,這些都是握在嫪毐手上的把柄。還有些人賭輸了,向賭場借錢,這又是欠了嫪毐的人情,錢還不起可以不還,但一定要幫他做點事。
於是,嫪毐就藉著這些吃喝玩樂、女色賭博,在朝中建立了廣大的人際關係,也買通了不少侍中郎中做他在秦王周圍的耳目,這些親貴顯要、侍中郎中,對他是又愛又怕。愛是因為他出手大方,有困難他幫你解決;怕的是來這裡大部份的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抓在他手中。
但嫪毐由於出身關係,他不喜歡那些年邁大臣的忸怩作態,不願周旋於他們之間,反而愛和年輕的侍中及郎中在大廳裡賭。
有天晚上,大廳裡賭得正熱鬧,燈光明亮,人聲嘈雜,雖然室外已經入秋,室內仍溫暖如春,送茶酒的侍女打扮得花枝招展,像採蜜的花蝴蝶一樣穿梭人群之中。賭徒們大都喝得帶有酒意,不斷喝麼喊六,要大要小,放浪形骸,原形畢露,平日的拘謹或是官架子全都沒有了。
中間有一場是賭骰子,一個玉碗裡放著三粒骨制骰子,大家用手抓起來,丟在碗裡比點數多少。這種賭法最簡單,輸贏也最快。骰子在碗內翻滾跳動,擲的人心臟會隨之跳快,似乎要從嘴裡跳出來,而骰子在玉碗跳動的聲音,有的人聽了有如財神奏的仙樂,叮叮噹噹,大批金子由天而降;有的人卻如同聽到喪樂,一滾之間,萬貫家財隨之灰飛煙滅!
做莊的正是嫪毐,他今天喝了不少酒,至少有個起、八分醉,英俊白皙的臉像塗上了一層胭脂,顯得格外鮮豔。
“快下注,下多賠多,下少賠少!”他吆喝著。
所謂沐猴而冠,望之不似人君,長信侯雖是錦衣繡袍,金環玉帶,可是怎樣看都不像一個南面稱孤的君侯,他這一吆喝,卻十足是個邯鄲市井的破落戶子弟。
圍著几案而坐的有十多個人,其中有親貴,也有侍中,圍在外面伸頭看熱鬧的人,卻多得難以計數。
桌面上全是玉牌籌碼,小則黃金一兩,大則百兩。要下注先換籌碼,不過有人輸急了,身上臨時掏出傳家之寶或房票地契,只要莊家承認,也能作價直接押上去。
也許正如呂不韋所說,他市井本性難改,已經貴為君侯,享有南國封邑,賭錢取樂倒也罷了,他仍舊喜歡出老千耍花樣,為的不是贏錢,而是喜歡沒有人識破的那股得意和做假時的緊張刺激。
今天他幾乎贏光了桌面上這些人所有的錢,沒有人相信堂堂長信侯會像無賴一樣耍假,就是有人懷疑也不敢說出來。
他的面前堆滿了玉牌籌碼,大大小小不下萬兩,另外還有一些地契房票和有價證券。
“押好離手!”嫪毐大喊:“擲啦!四五六通吃!”
他將骰子丟進玉碗,骰子不斷翻滾,叮噹作響,果然粒粒都是“六”面向上,整整十八點。按規矩三粒骰子同點就是“豹子”,莊家擲出六豹,押家就沒有資格再趕,又是一把通殺。
其實長信侯玩的並不是什麼高明手法,只是預先在錦袍的袖袋裡,裝了三粒一模一樣的骨制骰子,這些骰子都灌了水銀,只要平時練習,就能隨心應手,要擲幾點就是幾點,然後在賭的時候,找機會將原來經過大家檢查過的“真骰子”換掉。
“啊哈!”圍觀者大叫:“君侯真的是手氣順!”
賭桌上的人一個個臉色鐵青,一肚子的委屈,但不敢作聲。哪有這麼好的手氣?接連著七、八次通殺!
他們不敢也不願懷疑堂堂的長信侯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。
可是就有一個年輕的郎中不解事,他已輸得滿臉通紅,額頭上冒汗,在燈光下顯得油光光的。他口裡喃喃說著:“莫非骰子是假的!”一邊用手去抓骰子,想拿來檢查。說來也無可厚非,輸急了的賭徒都會有這種動作,並不一定是真有懷疑。大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