嗎?’”他又指《治河策》給宮保看,說:“請看這一段說:”難看將曰:若此敗壞城郭田廬家墓以萬數,百姓怨恨。“賈讓說:”昔大禹治水,山陵當路者毀之,故鑿龍門,闢伊閥,折砥柱,破碣石,墮斷天地之性,尚且為之,況此乃人工所造,何足言也?“‘且又說:”“小不忍則亂大謀”,宮保以為夾堤裡的百姓。廬墓生產可惜,難道年年決口就不傷人命嗎,此一勞永逸之亭。所以賈讓說:“大漢方制萬里,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,此功一立,河定民安,千載無恙,故謂之上策。”漢朝方制,不過萬里,尚不當與水爭地;我國家方制數萬裡,若反與水爭地,豈不令前賢笑後生嗎?’又指儲同人批評雲:“”三策遂成不刊之典,然自漢以來,治河者率下策也。悲夫!漢、晉、唐、宋、元、明以來,讀書人無不知賈讓《治河策》等於聖經賢傳,惜治河者無讀書人,所以大功不立也。“宮保若能行此上策,豈不是賈讓二千年後得一知己?功垂竹帛,萬世不朽!‘宮保皺著眉頭道:”但是一件要緊的事,只是我捨不得這十幾萬百姓現在的身家。’兩司道:“如果可以一勞永逸,何不另酬一筆款項,把百姓遷徒出去呢?‘宮保說:”只有這個辦法,尚屬較妥。’後來聽說籌了三十萬銀子,預備遷民,至於為甚麼不遷,我卻不知道了。“
人瑞對著翠環說道:“後來怎麼樣呢?你說呀。”翠環道:“後來我媽拿定主意,聽他去,水來,俺就淹死去!”翠花道:“那下一年我也在齊東縣,俺住在北門。俺三姨家北們離民埝相近,北門外大街鋪子又整齊,所以街後兩個小埝都不小,聽說是一丈三的頂。那邊地勢又高,所以北門沒有漫過來。十六那天,俺到城牆上,看見那河裡漂的東西,不知有多少呢,也有箱子,也有桌椅板凳,也有窗戶門扇。那死人,更不待說,漂的滿河都是,不遠一個,不遠一個,也沒人顧得去撈。有有錢的,打算搬家,就是僱不出船來。”
老殘道:“船呢?上那裡去了?”翠花道:“都被官裡拿了差,送饅頭去了。”老殘道:“送饅頭給誰吃?要這些船於啥?”翠花道:“饅頭功德可就大了!那莊子上的人,被水衝的有一大半,還有一少半呢,都是急玲點的人,一見水來,就上了屋頂,所以每一個莊子裡屋頂上總有百把幾十人,四面都是水,到那兒摸吃的去呢?有餓急了,重行跳到水裡自盡的。虧得有撫臺派的委員,駕著船各處去送饅頭,大人三個,小孩兩個。第二天又有委員駕著空船,把他們送到北岸。這不是好極的事嗎?誰知這些渾蛋還有許多蹲在屋頂上不肯下來呢!問他為啥,他說在河裡有撫臺給他送饃饃,到了北岸就沒人管他吃,那就餓死了。其實撫臺送了幾天就不送了,他們還是餓死。您說這些人渾不渾呢?”
老殘向人瑞道:“這事真正荒唐!是史觀察不是,雖來可知,然創此議主人,卻也不是壞心,並無一毫為已私見在內。只因但會讀書,不諳世故。舉手動足便錯。孟子所以說:”盡信書,則不如無書。‘豈但河工為然?天下大事,壞於奸臣者十之三四;壞於不通世故之君子者,倒有十分之六七也!“又問翠環道:”後來你爹找著了沒有?還是就被水衝去了呢?“翠環收淚道:”那還不是跟水去了嗎!要是活著,能不回家來嗎?“大家吧嘆息了一會。
老殘又問翠花道:“你才說他,到了明年,只怕要過今年這個日子也沒有了,這話是個甚麼緣故?”翠花道:“俺這個爹不是死了嗎?喪事裡多花了一百幾十吊錢;前日俺媽賭錢,擲骰子又輸了二三百吊錢。共總虧空四百多吊,今年的年,是萬過不去的了。所以前兒打算把環妹賣給蒯二禿子家,這蒯二禿子出名的利害,一天沒有客。就要拿火筷子烙人。俺媽要他三百銀子,他給了六百吊錢,所以沒有說妥,你老想,現在到年,還能有多少天?這日子眼看著越過越緊,倘若到了年下,怕他不賣嗎?這一賣,翠環可就夠他難受了。”
老殘聽了,默無一言;翠環卻只揩淚。黃人瑞道:“殘哥,我才說,為他們的事情要同你商議,正是這個緣故。我想,眼看著一個老實孩子送到鬼門關裡頭去,實在可憐。算起不過三百銀子的事情,我願意出一半,那一半找幾個朋友湊湊,你老哥也隨便出幾兩,不拘多少。但是這個名我卻不能擔,倘若你老哥能把他要回去,這事就容易辦了。你看好不好?”老殘道:“這事不難。銀子呢,既你老哥肯出一半,那一半就是我兄弟出了罷。再要跟人家化緣,就不妥當了,只是我斷不能要他,還得再想法子。”
翠環聽到這裡,慌忙跳下炕來,替黃、鐵二公磕了兩個頭,說道:“兩位老爺菩薩,救命恩人,捨得花銀子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