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將來作何結果。有分教:鴛鴦陣中,倒風顛鸞千種美;虎狼隊裡,人離財散一場空。
且聽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七回 淮安城月娘問渡 清江浦嫠婦同舟
詞曰:
【滿庭芳】世事浮雲,行蹤飛絮,天南地北悠悠。
似春花秋燕,落葉與孤舟。任造化顛來倒去,一“憑他行止沉福江湖沓,歸期難定,白了少年頭。韶華能幾日,山長水遠,到處牽愁。看白蘋岸上,紅寥礬頭,垂揚外數聲橫笛,驚起沙鷗。何處問,三閻漁夫、盡忖與東流。
單表那世上離合悲歡,人生不定,到了亂世,越發是飄蓬斷梗一樣,忽然而聚,忽然而散,偏是想不到處,又有機緣。即如月娘,原為尋孝哥,誤聽了信上東京,流落在給孤寺中。幸虧翟雲峰念舊,資助盤費,又與他搭了大船上的艙口,順路到臨清馬頭上,回清河縣來,算的是極停妥的。那知這金兵從山東搶下來,要截船上的宮人,只得改路,由黃河口上淮安去了,月娘在那大船上如何敢下來,只得隨船而去,真是由不的人。一個寡婦,領著一個使女,雖是還有翟雲峰送的幾兩銀子在身邊,知上那裡去好?獨自沉吟。在船上不多二日,過了黃河是淮安地方,到了閘口。只見江南一道旨意下來,說是金兵有信南犯,恐有奸細過河,只將東京送的宮人點名上船,一應帶的閒人,不論男婦俱趕下船,不許放過一人。使官兵過船,把月娘一起搭載男女一齊趕逐。幸虧那管船的太監認得翟雲峰,把月娘包袱都送下來,其徐別人還有空身趕下來的,好不苦楚。
這月娘和小玉下了官船,守著個包袱,孤孤悽悽,卻往那裡去好?又沒個熟人問問路,如何住山東回臨清去。母子二人河上坐了一回,天色漸晚,那些大小船隻上人都坐滿了,月娘羞慚,不敢近前去問,使小玉:“你去河岸邊,問有小漁船,咱賃一隻罷。”小玉走到河口,要包一隻船上山東,那有去的,只見河稍頭停著一隻小浪船,一個七十歲的老艄婆,在船頭上補破襖。小玉問道:“你這船可上山東去麼?”婆子道:“這船上有人僱下了,淮安李衙裡奶奶僱下,上東海燒香的,你要那裡去?”小玉道,“俺也是兩個女人,上山東的。”婆子道:“沒有男子人麼?”小玉道:“沒有!只我娘兩個兒。要有艙比多多的謝你些船錢,不拘是誰家僱下的,就在後艙裡也罷。”原來小玉隨著姑子妙趣上東京,坐了一遭船,外邊走了二年,也就有些江湖的老氣,道:“就是買米,都講在一處罷。”婆子道:“我家老公上城裡去接李奶奶去了,等他來商議。”說不多時,只見一個老船家,領著一個後生挑著一擔行李, 望船上來了。 近前見小玉和婆子答話,問是做甚麼的,婆子道:“是僱船的,我說李衙裡僱下了,他說是兩個婦人,要順路回山東去,好不好帶在船稍上,也多撰幾錢銀子,添著好買飯米。”老艄公又問小玉道:“你只有兩個人,帶在後艙,做三兩銀子罷,還添上一斗米。”小玉道:“多了。帶米做二兩銀子罷。”說了半日,小玉怕天晚了,道:“添上五錢銀子。到那裡下船?”艄公道:“過了海州是青口地方,起旱是僱腳,水路有船去的。”
小玉回來和月娘說道:“是一個奶奶僱下,燒香上東海去的,又沒個男客,咱一路搭著他,好不方便。只講了二兩五錢銀子,咱今夜就宿在船上。老艄公兩口兒倒老實哩!”月娘歡喜,即同小玉攜著包袱被囊上了船來。原來一個蓆棚搭著四艙,後面是鍋灶。艄公白日在岸上拉縴,黑夜在船頭上睡。
這小後生守著行李,收拾了後艙,給月娘小玉安置包裹。一宿晚景,不題。
卻說孟玉樓,從那年嫁了李衙內,升在嚴州府。後來陳經濟去拐騙他,被李通判將衙內趕回原籍真定府。因遇金兵大亂,不敢北迴,後來李通判故了,只得在淮安府典了一處宅子住下。一亂三四年,孟玉樓生了一子,叫做安郎,不幸衙內去歲感了時症,五日而亡,止撇下玉樓和安郎——年已五歲。
因許下海州清風頂三官殿去還願,賃了船在清江浦等候。那知天緣相湊,月娘在此相遇。也是月娘平生賢惠,待眾妾有恩,該受此一番接濟。這都是他的積德,絕處逢生。
到了次日夭晚,只見一頂小轎,一個丫環騎著驢兒,孟二舅抱著安郎,從岸上來。這小後生接著,下了轎,搬上行李。玉樓進艙,下了前艙的簾子。天已昏黑,後艙使蘆蓆隔斷,彼此不得見。這月娘只道是秋水片帆孤雁宿,那知道月明千里故人來。到了第二日,這小後生才和玉樓說,這船上艄公又搭了兩個婦人在艙後,不知是那裡人,也要往山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