噴珠。大進鼓北風吹瀑布,小重山姜女哭城隅。風散雁,月啼烏;別鶴怨,只鸞呼;鹿失母,鳳將雛;鐵指撥,玉蟾蛛。恰便似楚重瞳趕散了八千義旅,虞夫人馬上血模糊。
【收江南】下馬嬌呀!邊庭秋盡老黃蘆,待畫個昭君出塞怨江湖。俺怎肯卸宮妝去國投沙漠,且趁著單于獵出,慢下了雕鞍金橙自嗟吁!
【鴛鴦煞】青冢怨雁書不到黃龍府,節毛落盡白狼渡。沒要緊浣女投江,生羨殺屈父沉魚。暢道是漢室婕妤,女流規矩,折不了俺中原禮數。黃陵位血湘妃竹,做一個青草冢綠裙腰,煞強似北邱山泉下土。
道君聽罷多時,不覺傷心淚下。你道琵琶是誰彈的。原來玉熙宮鄭婕妤平日精習這一套《昭君怨》 , 內有二十四拍,《上馬嬌》、《下馬嬌》、《思鄉引》、《出塞引》、《鴻雁傳書》、《大點軍》、《小點軍》、《大打圍》,都是大套數。彈到月落烏飛、馬嘶人起,那些各帳內淫聲四起,全不可聞。道君怕番將知覺,不敢久立,悄俏回帳,連衣而寢。
又作詩曰:
東海群兒拜水公,圍棋常賭鳳凰籠。
醉中誤失東南角,輸卻蓬萊一座官。
直至天明起營上車,遙望見一群內家,俱換了胡姬打扮,錦繡絨裝、弓靴窄袖,簇擁著順上皇車前而去。遠遠見一柄鏤金螺甸曲柄琵琶,才知是鄭婕妤了。又是一群戰馬雕鞍、繡裘銀甲,卻是南人衣裝,輕弓軟帶,遙望著上皇笑嘻嘻而去,才認的是降將郭藥師。這上皇父子垂頭長嘆,才悔那良嶽的奢華、花石的荒亂,以至今日亡國喪身,總用那奸臣之禍。
不消一日到了北都,金主封徽宗為昏德公,欽宗為重昏侯,只給皇后一人、老醜官女十人,其餘妃子俱分賞各營去訖。牛車一輛、護兵五百,遷往五國城,離遼陽三千餘里。
金主說,“待烏頭白了,馬生出角來,召你回國。”從此喪生沙漠不題。
卻說張邦昌受了金人偽命,立為楚帝。聞二帝北行,同百姓遙送於汴京南京門外,拜了幾拜,百姓哭聲振天。回了朝,要升殿聚文武百官共議登極的大事。有一羽林軍吳革,是無名小軍,平日勇力過人,專報不平,能使三百斤銅錘。
見張邦昌受了金人的命,合了城裡二三百好漢,要大朝日子進朝打殺張邦昌,往江南獻捷。不料有個錦衣衛官範瓊先知其謀,密哄營軍說是他謀反,夜間把吳革殺了,眾人皆散。
這範瓊自說是有保駕擁戴的功,強搜出城內藏的兒個文官武將,排班朝賀。那邦昌也不知天高地下,從御座上跌將下來,把個皇帝帽子,倒像著腳踢了十來丈遠。從此,邦昌知無意人心不順,也就不敢升殿,在禁中議事,一任金兵城裡劫掠,把邦昌一個女兒也搶了去,不敢言語。因此,把各官都加了“權”字,或稱權御史、權將軍、權平章軍國事。不消說他也是一個“權”的了。
卻說哲宗朝有正官孟皇后極是正大的,因與劉婕妤爭寵,那好相章諄串通劉婕妤,告孟後詛罵皇上,廢了在冷官中十有餘年,這是一件大冤事。那知天道暗佑這好人:到了靖康,金人把太后、美人有名的不留一個,都擄了北去,那知道冷官中還有個皇后,因此單單留下孟娘娘,後來在江南壽九十二歲而終。這卻不是個因果?那時,有個大臣呂好問勸著邦昌道:“這皇帝不是好做的,金人把這個擔子交付與你,那時節不敢辭,因為這一城百姓。如今金兵退了,你當真要做皇帝,行不的!九王渡江,已改了年號,不去上表請旨,人都要起兵來征討你,怎麼了?依我說,先請出孟娘娘來垂簾聽政,一面遣官去南京請康玉回汴登極,這是正理。”
那邦昌從沒嘗著皇帝的滋味,又愛又怕。沒奈何,請出孟娘娘來設朝,滿城官民歡呼踴躍不題。
這張邦昌要看看這宮裡光景。那時宮中擄不盡的官人,也還有五七百名;朝廷的床帳享用,也還有不曾搜到的。到了中秋,他就叫了兒個殺不盡的內官來,呼皇道寡的裝起來,要幸玉熙宮飲酒賞月。那亂後的御廚司、光祿司官員久都散了,那有大宴?這些太監是慣奉承的,忙傳與宮中老官官伺候御宴。張邦昌坐了一頂黃幔八仙小轎,八個錦衣校衛抬起,進的後宮,果是一日為君,勝似萬載為民。但見:金釘朱戶,豈止萬戶千門,漩閣瓊樓,盡是珠圍翠繞。掖庭曲巷隱簾攏,無非花貌,獸面銅環封鎖闊,各有宮官。聞駕到,樂奏鈞天,處處列金釵象管;但行幸,酒斟醚酥,重重上異果珍盤。龍圍寶拄,果恩月影下鸞聲;鶴舞瑤階,合殿花香驚鹿夢。三島路迷通良嶽,五雲光暗冷乾官。
邦昌進宮神魂不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