呢?
因此,她和孫少平的接近,基本上是一種憐憫——憐憫別人,也讓別人憐憫自己。
但她並不完全小視孫少平。這個貧困的男生,身上似乎有一種很不一般的東西——倒究
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楚。另外,他雖不算很漂亮,但長相很有特點,個碼高大,鼻樑直直的,
臉上有一股男性的頑強,眼睛陰鬱而深沉。如果這人是幹部子弟,或者說就是農民子弟,但
家裡光景好,門外又有工作的親戚——比如象田潤生那樣的家庭,說不定她也會動心的。但
這些方面孫少平什麼也沒有。她側面聽說少平一家人都在農村受苦,窮得只有一孔土窯
洞……但畢竟他們命運相似,使她對這個男生內心充滿了親切的感情。在這個她得不到友愛
的世界裡,孫少平對她來說就是寶貴的。只是那次侯玉英用汙衊性的語言,當眾攻擊她是孫
少平的“婆姨”時,她才感到又急又氣又惱恨。她到這縣城的高中是另有所圖的——說不定
在這兩年中,她能高攀一個條件好的男人。侯玉英這樣一鬧,輿論就把她和孫少平拴在了一
起。這使她多麼被動啊!她恨侯玉英,也對少平有點怨氣——誰讓你那麼多情,每次勞動都
給我發一把好工具哩!因此,她便漸漸開始和孫少平疏遠了。她要讓眾人看見,她郝紅梅並
不是孫少平的“婆姨”……這樣一晃就是幾個月。臨近放假的幾天,她才突然發現,在她那
個破舊的箱底下,還放著她借孫少平的一本《創業史》。她立刻感到一種深深的內疚。她幾
個月沒理少平,還把他的書壓了這麼長時間沒有還他。她知道這書少平也是借文化館的,現
在馬上要放假,他肯定很著急地要給人家還。唉,這個孫少平!你為什麼不開口問我要呢?
可她又一想,這要怪她自己,她應該主動給人家還嘛!
在臨近放假的最後一個星期天,她匆忙地跑到男生宿舍給少平還書。少平沒在。金波告
訴她,孫少平回家去了。她只好折身回了自己的宿舍。
回到宿舍後,她收拾東西時發現自己的乾糧袋裡還有幾塊白麵餅。夏收開始後,她星期
天回去常出山撿麥穗,母親就用這麥子磨了點面給她烙了幾張餅。她吃了幾塊,剩下的這些
捨不得吃,一直放著。她突然產生了一個願望:把這幾塊餅連同書一塊送給孫少平,以彌補
她沒有及時還書的過失。
於是,她把這幾塊白麵餅夾在那本《創業史》裡,在黃昏時轉到校園裡等孫少平回來。
她看見孫少平進了學校以後,又實在沒勇氣當面把這書和餅交給他,就採取了只有他們這個
年齡才會有的那樣一種浪漫方法……這一學期開學後,她的一切也並沒有什麼改變。只是到
了夏天,她還有一身沒補釘的衣服可以穿,因此不象冬天那樣看起來過分寒酸。正因為有這
麼一身衣服,她也才有心思把自己的頭髮整理了一下,自我感覺渾身利索了不少。以前由於
自慚形穢,她常不願到公共場所去露面。現在,這身服裝使自己鼓起了一點勇氣,每當下午
同學們玩籃球的時候,她也敢去了。不過,她還不願進場,只是站在場邊上看別的男女同學
們玩。
那天下午,她象往常一樣,又站在籃球場邊上看別人打球,他們班的班長顧養民突然給
她拋過來一個球,並且很親切地說:“你來玩吧!為什麼老站在外面看呢?”
她笨拙地接住顧養民拋來的球,滿臉通紅,把球又扔給場內別的女同學。這些女同學就
都來拉她,她只好膽怯而興奮地走上了籃球場。
從這以後,她幾乎每天下午都去操場打籃球。沒過多少時間,她就成了女生中“式子”
最硬的一個。
在這期間,班長顧養民對她漸漸熱情起來了。玩球中間,常常在有意和無意之間,對她
微微一笑,並且得到球后,往往都拋給了她。在班上一些集體活動中,他也有意把她和他分
在一塊,瞅空子和她說這說那……郝紅梅的精神突然被一縷強烈的陽光照亮了。她夢寐以求
的就是象顧養民這樣的人。顧養民的父親是他們黃原地區師範專科的副校長,母親是地區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