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大忙人。在石圪節幾十個大隊領導中,他無疑是最有名望的。公社不管換多少茬領導,
他都能和這些領導人保持一種熱火關係。這的確也是一種本事。雙水村的人,儘管都或多或
少對他有意見,但大部分人又都認為,書記還是隻能由這傢伙來當。田福堂對自個的利益當
然一點也不放棄,但要是村子和村子之間爭利益,他就會拼老命為雙水村爭個你死我活。一
般說來,其它隊的領導人鬥不過田福堂。就是石圪節公社的領導人,只要田福堂出面給雙水
村辦事,一般都要讓他滿意。因此,多少年來,不管世事怎變化,田福堂在雙水村的領導權
沒變化。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,也承認他的權威……田福堂現在騎著腳踏車,在公路上不緊
不慢地跑著。因為是下坡路,他也不要太多地費力,可以分出心盤算其它事。
他現在明顯地意識到,這幾年他在村裡遇到了幾個潛在的對手。
他首先想到了二隊隊長金俊武。這傢伙實際上成了金家灣那面的領袖。副書記金俊山幾
十年就是那個樣子,雖然從沒和他一心過,但這人沒魄力,年輕時都沒翻起來幾個大浪,現
在一大把年紀,更沒力量和他爭高論低了。但金俊武比他和俊山都年輕,又是黨支部委員,
時不時曲裡拐彎和他過不去。當然,眼下他還不敢和他正面交火,但對他的主要幫手孫玉亭
卻使了一個絆腳又一個絆腳——這實際上是想把他的一條胳膊往折打哩……提起孫玉亭,田
福堂馬上又想到了玉亭的侄子孫少安。
他沒想到沒本事的孫玉厚養了這麼一個厲害兒子。這後生雖然現在年輕,也不是黨員,
但從發展眼光看,比金俊武更殘火!就是的!連金俊武這個強人都對這後生尊三分哩!
這少安和他潤葉一塊長大,小時候他倒沒看出孫玉厚這個吊鼻涕的小子長大會有多麼出
息——想不到現在成了他在村裡最頭疼的人!他常想,這後生要是把書念成了,肯定是個當
官的料子。他對少安最頭疼的是,他的許多套路瞞哄不了這後生。他有些精明的小把戲甚至
可以哄了金俊武,但哄不了孫少安。而更厲害的是,這後生又不和你爭爭吵吵,他常是把事
情做得讓你下不了臺。使他受刺激的是,這幾年一隊選隊長,少安年年都是全票——這就要
威信嘛!他自己也是一隊的人,眾人選少安,他也得選,而且還要表示雙手贊成!當然,說
公道話,田家圪嶗這面的人,也只能讓少安來鎮臺子。往年一隊爛包的從來不如二隊,自從
少安當了隊長,糧食和紅利竟然年年超過了金家灣那面。不讓他當隊長讓誰當呢?他當然也
能跟上沾點光,這幾年糧、錢明顯比前幾年分的多了……但不論怎樣說,這後生總叫他心裡
有點不舒服。
前幾天他在公社開會時,聽說治功派人把少安那個二流子姐夫拉到雙水村勞教了,他聽
了心裡倒有點高興。他知道這事會讓孫玉厚一家人亂成一團——讓孫少安去發愁吧!他萬萬
沒想到,半路里殺出個他弟弟,把這事給平息了。唉,這個福軍!管的事也太多了……田福
堂一路走,一路想:既然現在這事已經平息了,徐主任又讓他捎話放人,他就應該表現出
“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處理”的高姿態來。他感謝徐主任讓他回來傳達這個讓孫玉厚一家人
高興的指示。他甚至想,說不定這家人還會認為是他田福堂給公社做了工作,才讓放王滿銀
哩……。
現在,黑回絨纏繞的腳踏車馱著田福堂,已經到了罐子村。
他突然靈機一動:乾脆讓我上去先給少安他姐說一聲,讓她高興一下。
他把腳踏車撐在罐子村的公路邊,就上蘭花家去了。罐子村誰家住什麼地方他都熟悉。
當他走到蘭花家門前,才發現門上吊把鎖。
田福堂於是掃興地轉過身,背抄著手又回到了公路上。
他對自己不滿意地搖了搖頭。他本來就應該想到,滿銀一出事,蘭花就肯定會跑到雙水
村她孃家的門上去了。另外,他對自己更不滿意的是,他的行為看來似乎是向少安一家人邀
功討好一般!真是,他田福堂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