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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部分

裡還僵硬地握著她那封信……

溫暖而幸福的激流很快就退潮了。他立刻就回到了自己所處的實際生活中來。一切簡單

而又明白:這是不可能的!

是的,不可能。一個滿身汗臭的泥腿把子,怎麼可能和一個公家的女教師一塊生活呢?

儘管現在說限制什麼資產階級法權,提倡新生事物,也聽宣傳說有女大學生嫁了農民的,可

這終究是極少數現象。他孫少安沒福氣也沒勇氣創造這個“新生事物”。再說,他家這光

景,讓潤葉過門來怎麼辦?旁的先不說,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……唉,土窯洞他倒有力氣打

一孔,主要是這家窮得已經象一個破篩子,到處是窟窿眼……就是家能過得去又怎樣呢?女

的在城裡當幹部,男的在農村勞動,這哪裡聽說過?如果男的在門外工作,女的在農村,這

還正常——這現象倒並不少見,比如金俊海在黃原開汽車,他老婆和孩子就一直在村子裡住

著……另外,想到潤葉的家庭,他更寒心了。田福堂是雙水村的主宰,多年來積攢下一份厚

實家業,吃穿已經和脫產幹部沒什麼兩樣。她二爸又是縣上的大幹部,前後村莊有幾家能比

得上?難道貧困農民孫玉厚的小子,就能和這樣的家庭聯親?這簡直是笑話!

但他一想到潤葉本人,心裡就由不得感到酸楚。她並不是一個夢境中虛幻的姑娘。她和

他一塊長大,相互熟悉和親切得象兄妹一樣。他要是真的能和她一塊生活一輩子,那他對自

己的一生會多麼滿足啊!他想他如果當時家境好一些,和她一塊去城裡上完中學,參加了工

作,他說不定真能和她結合在一起……

但他能抱怨命運嗎?能後悔自己回來當了農民嗎?不,他不抱怨,不後悔,也不為此而

悲傷。他要幫助父親養活一家人,而且要對少平和蘭香的前途負起責任來。從那時到現在,

儘管過得艱難,但這個家庭還維持著——這就是他的驕傲!當然,他還並不滿足這些。一旦

有了轉機,他孫少安還會把這個家營務得更好;他在這方面雄心勃勃,希望將來能和田福

堂、金俊山那樣的光景爭個高低!至於他個人的婚姻,他這兩年並不是沒有考慮——他終究

已經二十三歲了,象他這個年齡的農民大都已結了婚,沒結婚的也基本都有了物件。他想他

要找一個能吃苦的農村姑娘,和他一起創立家業。但並不是眼下就解決——這不是說現在不

想娶媳婦,而是現在還娶不起。他想等少平高中畢業,不論弟弟能找個臨時性工作,或者回

來勞動,他就多了一個幫手,到那時再考慮自己的婚姻也不遲。最使他熬煎的是,他打鬧不

起上千元的財禮錢。這兩年也有人給他說媳婦,可沒人給他說不要錢的媳婦。

現在倒好!有個拿著工資的媳婦要跟他,他可又不敢娶了……

孫少安思來想去,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,一個人抱住頭痛哭一場!他多麼幸福,親愛的

潤葉竟然給他寫了這樣一封信。可他又多麼不幸,他不能答應和這個愛他的也是他愛的人一

塊生活!

但是,他連哭鼻子的功夫也沒有。家裡、隊裡和村裡的事交織在一起,亂得象“三國”

一樣。

他天不明就得爬起來,先要把家裡的兩個大水甕擔滿——父親年紀大了,已經做不成這

類重活。擔完水後,他又幫母親給妹妹做飯——蘭香要趕著到石圪節上第一節課。等妹妹吃

完飯,金秀來叫她的時候,他還要把這兩個孩子往罐子村那邊送一段路。天不明,兩個孩子

害怕,金秀家也沒個男人在家,這護衛工作只能由他承擔。

送完蘭香和金秀,他就趕緊折身回來,到一隊飼養室院子安排全隊的生產。實際上,在

他到飼養室之前,就要把當天四、五十個勞力的各種活路都考慮好,然後在很短的時間裡就

得佈置完——不能推遲出山時間!秋天的收成和幾十戶人家下一年的生計,就在這每一天的

分分秒秒中!

隊裡幾乎所有的社員,都常抱怨他把他們扣得太緊,簡直到了殘酷的程度——山裡休息

往往連煙癮都過不了就又被他趕起來幹活。有人甚至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