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,二隊長金俊武從後腳地的灶火圪嶗裡,轉到炕桌前面來。他不慌不忙用手把煤油
燈罩拿起來,點著了一鍋旱菸。
他把玻璃燈罩又放到燈上,就開口說:“我同意大家的意見。不過,在做這事的時候,
儘量周到一些。我們不敢把人家壩裡的水都放完。下山村路太遠,不要動這個村子的壩。要
豁就豁石圪節的壩。但只在石圪節的壩梁旁邊開個口子,水放出來以後,就到了罐子村的壩
裡。然後把罐子村的壩再豁開一個口子,把水放到咱們村裡。這樣,咱們的問題解決了,他
們兩個村也還有水,就是他們發現了,也不會有大問題。估計第二天天明,這兩個村就會發
現他們的壩上有個豁口,那他們自己就會堵住的。可這時咱們的水已經有了。“如果這樣,
咱們從石圪節壩上動手挖開豁口起,水就要流大半夜。那麼,咱們村現在那個壩又太小,怕
盛不下這麼多水。因此,得分三股人馬:一股去石圪節,人要多一些;一股去罐子村,人不
要太多;其餘所有的人在頭兩股人出發前,就要加高咱們村的壩梁——這是最當緊的!最好
動員全村男女老少都上手……”
金俊武不愧是雙水村的精能人之一。他象總參謀長一樣,把事情考慮得既周密又周到,
使包括田福堂在內的所有人都驚訝得張開嘴巴聽他頭頭是道地說完。
等金俊武說完以後,田福堂接著說:“好!俊武說的周全!咱們現在就按這辦法分配人
手!”
孫玉亭自告奮勇地說:“我帶人去石圪節!為了行動快,乾脆把拖拉機開上。一到地
方,大家從車上跳下來就挖口子,然後跳上車就能往回跑;他石圪節的人就是發現了,也追
不上咱們的人!”
副書記金俊山插話說:“玉亭說的也有道理。萬一被石圪節的人發現了,攆著打架,咱
們去的人少,怕要吃虧……”田福堂說:“那就這樣。玉亭,你先下去組織十幾個硬幫人
手,先睡一會覺,等咱村裡開始加高壩梁的時候,你們再動身……俊武,你乾脆給咱帶兩個
人到罐子村的壩上去!”金俊武說:“可以。”
田福堂扭過頭對下炕角抽菸的金俊山說:“俊山,你能不能帶著人給咱加高前村頭的壩
梁?我晚上就蹲在這大隊部,把全盤給咱照料上……行?那現在咱們就散會,趕快分頭下去
組織人!兩個小隊的負責人現在就把這情況通知到各家各戶,讓大家都上手!一隊少安不
在,福高,你就給咱負責上!”
……不到一個小時之內,雙水村的男女老少就都紛紛被動員起來了。其實根本不要動
員,許多人早就想要這麼幹了。在這樣的時候,農民身上狹隘的一面就充分地暴露了出來,
就連村裡的黨組織往往在這種事上也只顧本村的利益,而不顧及大體了。
但另一方面,所有的村民又都在這種事裡表現出一種驚人的犧牲精神。做這種事誰也不
再提平常他們最看重的工分問題,更沒有人偷懶耍滑;而且也不再分田家、金家或孫家;所
有的人都為解救他們共同生活的雙水村的災難,而團結在了一面旗幟之下。在這種時候,大
家感到村裡所有的人都是親切的,可愛的,甚至一些過去鬧過彆扭的人,現在也親熱得象兄
弟一樣並肩戰鬥了……天完全黑嚴以後,雙水村頓時亂得象一座兵營。雞叫狗咬,人聲嘈
雜,村中縱橫交叉的道路上,都走著一串一串手拿各種工具的人。有的家庭已經全家大人娃
娃一齊出動,把門也鎖了。大隊部的院子裡,田萬有的兒子田海民已經把拖拉機發動得轟隆
隆價響。海民是大隊會計兼拖拉機手,也是村裡黨支部的委員之一。孫玉亭站在拖拉機一
邊,正在發動機的吼叫聲中,給他挑選的十幾個年輕後生交待任務。為了行走幹練,玉亭脫
掉了自己綴麻繩的爛布鞋,換上了福堂送給他的那雙黃膠鞋。那十幾個後生一個個腰圓膀
粗,摩拳擦掌,象戰場上的“敢死隊員”一樣。這些後生一隊二隊的都有,既有姓金的,也
有姓田的,今晚他們已把戶族之見擱在一邊,也不分一隊二隊,而站在同一個行列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