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雖是勞累,也不至於聽你說話的氣力也無?。”
他?捏了下她腰間軟肉,緩聲?道:“說罷。”
明?嫿見他?真想聽,眉心微動:“那我說了,你不許笑話我!”
裴璉鳳眸輕眯,倒有?幾分好奇了。
“好。”他?應道。
明?嫿本就是個憋不住的性子,見他?主動要聽,便?竹筒倒豆子般將白日裡茶樓發生的事,連同董老爺子、柳花衚衕的情況都說了。
事太多,她說得又細,等?全部說完,嘴巴都說幹了。
裴璉下床替她倒了茶水,她咕嚕咕嚕連喝了兩杯,方才解了渴,繼續道:“反正從柳花衚衕回來?後,我就一直在想這些,這裡……”
她抬手摁著心口的位置,兩條黛眉蹙起,甕聲?道:“這裡特別難受,像是有?石頭?壓著,悶得慌。我覺著這事既叫我遇見了,難道就給他?們一兩銀幾塊糕點就行了嗎?”
若是從前,她可?能就這樣了。
現?下卻不一樣了,她細細琢磨原因,覺得是她如今的身?份和位置不同了。
從前她是王府裡嬌養的小娘子,只需快活安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。
可?現?下,她是太子妃,是未來?的一國之母了。
“從前每每聽人提及這些名?頭?,我只覺得威風尊貴,今日卻忽然覺得,皇后也好、太子妃也好,不單單是聽上去威風、尊貴,更重要的是責任。既在其位,當謀其職,負其責,盡其事,不然臣民憑什麼愛戴你、尊敬你呢,難道因為你會吃、會喝、會玩樂、長得漂亮嗎?不是這樣的……”
明?嫿搖著頭?,似是在與裴璉說話,又似自言自語:“邊關的將士們敬重我父親,是因他?治軍嚴謹,愛兵如子,又有?一顆為國為民、護佑疆土的赤膽忠心。府中的奴僕和他?府的夫人們敬重母親,是因母親待人寬厚,慈悲為懷,戰時她還帶著全城百姓一道縫皮甲、搓草鞋,若是哪裡受災,她也會搭棚放糧,救濟災民……”
所以她和姐姐每次出門,北庭的百姓們都對她們格外?和善。
有?對權勢的畏,但更多是敬。
敬的當然不是她們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娘子,而是她們的父母、她們謝氏歷代的功績與底蘊。
“從前夫子講的那些聖賢道理,諸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、得民心者?得天下、民為貴,社稷次之,君為輕……夫子教的時候,我背得頭?都大了,覺得學?這些有?什麼用呢?我又不考科舉當大官,學?了也是白學?……”
“但今日不一樣了,原來?夫子說得對,人之不學?,猶谷未成粟,米未為飯也……讀書?與不讀書?,還是不同的。”
朦朧燭光下,她烏髮披散,面容素淨,不染一絲脂粉氣。
可?清婉眉眼間的閃爍的靈氣,好似一塊上好的白玉,瑩瑩散發著皎潔璀璨的光芒。
這樣的她,是全然不同的她。
不再是那個滿腦子情愛玩樂的驕縱小姑娘。
而是一個憂國憂民、為蒼生計的賢德婦人。
霎那間,好似天光乍明?,枯木逢春,平靜的心湖漾起圈圈漣漪。
裴璉看著她,面色不變,語氣卻不覺緩了,“這些,都是你今日感悟的?”
“是啊,原來?哪會想這些。”
明?嫿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:“從前學?的那些道理,只是浮於表面,淺顯誦讀。今日方知那些習以為常的事之後,竟還有?這麼多值得琢磨的深意……所以我才叫你別笑話我嘛……”
裴璉靜靜看著她,道,“孤沒笑話你。”
“那就最好啦。”
明?嫿忽的想到什麼,咬了咬唇,遲疑道,“殿下,我明?日想去那條衚衕看看。”
裴璉垂眸:“不怕了?”
“怕。”明?嫿誠實道:“但天璣天璇都很厲害,你是沒瞧見,今日天璣一隻手就拎起一個男人呢!有?她們在身?邊,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。”
裴璉大抵猜到柳花衚衕是個怎樣汙糟潦倒之地,那樣的地方,莫說是嬌生慣養的小娘子了,尋常人踏進一步,都嫌髒了鞋。
她今日能有?這樣一番憂民之論?,裴璉已覺欣慰。
至於親身?涉足那等?艱苦之地……
“你想去便?去,隻身?邊多帶些侍衛,畢竟倉廩實而知禮節,免得被人冒犯衝撞。”
明?嫿自也知道這個道理,忙不迭點頭?: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