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以前就是。
忽然之間,時光倒轉,連周圍的景象也迅速變化,如同逆流的河水一樣急速倒退。
病房退回到公司,公司退回到大學,退回五年未曾謀面的難捱時光,又抹去那心意不明的酸澀戀情,最後噹的一聲。
鐘聲響起,時間定格。
世界重新喧囂起來,閒暇的高中課間,校園裡人聲鼎沸,年輕的男孩女孩兒們嬉笑打鬧,發出陣陣歡笑,歡笑聲傳到謝之南的周邊開始消匿,他很安靜地看著桌面上的卷子,不玩不鬧,默默地寫題。
只是在某幾個瞬間,他會突然發呆一樣頓下筆尖,眼神不受控制朝前方某個人看去,又在抬起頭的一剎那意識到自己的行為,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,繼續垂著腦袋安分地寫題。
謝之南一直以來,都習慣於讓自己的情緒每天都保持死水一樣的狀態,好平常地面對生活裡的坑坑窪窪,照常地熬過每一天。
或許就是因為給予別人的情感太少了,所以喜歡上聞昀的時候,才這麼一發不可收拾,恨不得將自己燃燒成灰燼,聞昀隨便一個舉動都能輕易牽動他的心緒。
謝之南最開始是覺得很可怕的,所以他躲了聞昀一段時間。
說是躲,但其實他和聞昀的交集本來就不多,他在班上不愛說話,和透明人一樣,躲不躲的都沒什麼差別。
他在這裡晝夜難眠,輾轉反側,一個人內耗到死,但可能別人根本都沒注意到他。
謝之南知道,但他還是忍不住。
他沒有接收過什麼正常的情感,也沒誰來滿足過他的期待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自己管理好自己,自己掌控好自己,這是唯一令他感到安全的方式。
所以,喜歡這種不自控的事情,令他感到恐懼和害怕。
他想竭力保證自己的穩定,卻從沒想過,喜歡一旦降臨,那就是——
野火燎原,一發不可收拾。
連刻意的躲避都是陷落的印證。
變故發生在一個夏日,下午放學後。
謝之南放學後習慣在學校裡多待一會兒,把作業寫完再回去。
那天難得聞昀也留了下來,他坐在前排,謝之南看著自己手裡的卷子,一個字都沒寫。
現在回想,他甚至想不起來當時做的是什麼科目的卷子。
他全部的回憶,只有那天下午格外柔和的夕陽,橘紅的光芒從窗子外鋪過來,正好鋪到聞昀的課桌上,將他籠罩。
謝之南已經很努力地剋制自己,讓自己不要去看他了。
但……
但這實在是太難得的一段時光了。
盛夏傍晚,這片橘紅色的空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。
那一瞬間,難以壓抑的慾望如同春天裡肆意生長的藤蔓,頃刻間攪碎了所有刻意繃緊的理智,謝之南什麼都沒想,也什麼都不敢想。
他只是……只是悄悄抬起頭,看了一眼前座的聞昀。
聞昀微微低頭,看著桌面上的課本,他一手撐著臉,另一隻手在夕陽的餘暉裡轉筆,筆尖翻飛,反射著陽光,在聞昀修長白淨的指尖跳躍。
謝之南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也落到了那隻筆尖上,變得輕飄飄的,被拋起又落下,在聞昀的指上輾轉。
從未有過的體驗,心臟在狂跳,血液衝上頭顱,奇怪的興奮順著奔騰的血液遊走在他的身體裡,他覺得緊張、害怕,又充滿嚮往,整個人都快要不屬於自己。
他就這麼看了很久,直到聞昀動了。
聞昀的手從陽光下收回,開始收拾書桌,謝之南立馬低了下頭,心臟砰砰跳,連耳朵裡都是心跳聲。
他根本不敢看,立刻捏著筆假裝自己還在寫卷子,但其實他全身的注意力都在聞昀身上。
謝之南聽見了啪嗒一聲,筆掉落的聲音,然後是書本合攏的聲音,座椅被拉開的聲音,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。
最後——
是往他這裡而來的腳步聲。
謝之南一下抓緊了手裡的筆,心跳聲驟然變大。
他生怕自己被看出來一點端倪,頭埋得低低的,使勁去讀面前的題目。
卻沒一個字過腦。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謝之南察覺到聞昀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,似乎停頓了一下,還沒能等他察覺出什麼異樣來,聞昀又抬起腳離開了。
直到過了五分鐘,謝之南才敢抬頭。
他吐了口氣,渾身一鬆,覺得自己這會兒才活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