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第一次見到連梓,是在四歲那年。
當時他坐在地毯上,擺弄著蘇鈺送他的玩具琴,只斜了她一眼。
小姑娘坐在爸爸臂彎裡,穿著漂亮的小紗裙,眼睛像水洗過葡萄似的,又潤又亮。
小時候不懂什麼叫可愛,就覺得這小女孩長得像藕,白白的。
胳膊腿都一節一節的,看著軟乎乎的,就叫面藕吧。
頭髮挺少的,兩根馬尾就和他小拇指一樣粗,好笑。
不過柏翮沒搭理她。
因為他家裡女孩太多,從小就被那群姓池的小丫頭壓一頭,柏翮一度很煩。
尤其是追在他屁股後面叫他哥哥的,更煩。
叫一聲哥哥,他就得讓著她,憑什麼?
柏翮不服。
所以他壓根不想理這個面藕。
但偏偏這小姑娘就要來煩他,踩著毛絨絨的地毯,小辮子一顫一顫的,朝他走過來。
“面藕”一個沒踩穩,左腳絆著右腳,“咚”地一聲跪在離他不遠的地方。
從摔了開始,她就眼巴巴盯著他,眼睛溼漉漉的,像是要哭。
面藕就在那兒跪著,看著像是要他去扶。
過了不會兒,見柏翮沒理,她動了動,換了個姿勢慢慢爬了過來,然後笑眼彎彎,甕聲甕氣地叫他哥哥。
但眼睛裡潮氣氾濫。
這面藕,笑得比哭還難看,柏翮想。
緊接著,他視線範圍內出現一隻肉乎乎的小手,戳了戳他的琴。
其實他也沒多寶貝那玩具,反正用不了多久他也會膩。
但他就是煩她沒事兒硬要來招他。
然後他扒拉開了她的手。
約莫是他從小就勁兒大,弄疼她了,面藕坐在地上就開始哭。
一開始哭得很小聲,像是怕被家長髮現,後來見柏翮沒反應,才越哭越大聲。
再後來,他就被蘇鈺好好招呼了一通。
那是他第一次捱打,因為那個可惡的面藕。
雖然這面藕不記仇,但他記。
此後次次見她,柏翮就次次送她不同的“見面禮”,次次都能把她弄哭,次次都要捱打。
越捱揍越想欺負她,越欺負她越要捱揍……
惡性迴圈。
終於在某天,柏翮把她盼走了。
那會兒剛過完年,柏翮大半夜被爹媽提溜起來,把面藕一家送到高鐵站。
臨行前,面藕回頭看他,然後掙脫藕爸藕媽的手,朝他跑過來。
京城的冬天乾冷,小姑娘的臉蛋藏在圍巾底下,紅撲撲的,一雙眼睛又水又亮。
柏翮剮她一眼,還是沒理。
面藕吸了吸鼻子,朝他張開短短的手臂。
“哥哥,抱抱。”藕說。
那是柏翮為數不多覺得面藕沒那麼煩人的時候。
厚厚的小羽絨服裹著,活像個剛出鍋的銀絲捲。
看著軟軟的。
其實他想抱抱的。
但蘇鈺推了他一下,“澄澄,去抱抱妹妹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推了一下,逆反心理上來了,他突然就不想抱了。
然後柏翮一把推開面藕,說那是另外的價錢。
面藕踉蹌了一下。
柏翮下意識想伸手去扶,但她這次很爭氣地自己穩住了。
藕爸笑著打圓場,說家裡經商多年,柏翮可能是耳濡目染了,從小就對錢這個東西比較敏感。
其實不是,他哪兒知道什麼叫錢?
柏翮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家這個玩意兒多到花不完。
他最後看了一眼面藕。
她沒哭,只是安靜地轉頭走了。
再也沒看他。
他應該也有後悔過吧,當時應該抱抱她的,明明那麼可愛。
現在小姑娘變大姑娘了,藕段似的關節變得纖細修長。
五官也褪去稚氣,精緻明豔,還多了顆小虎牙。
頭髮也變多了。
唯一沒變的是那雙眼睛,和十四年前一樣,透亮得能映出他的臉。
他能再見到她,是上天的饋贈。
是命運送他的禮物。
月光落在他眉睫,那雙桃花眼底似有光暈開。
柏翮伸出手,環住了她的腰,“來,哥哥抱抱。”
連梓摟住他的肩,迷迷糊糊地彎彎眉梢,“嗯,哥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