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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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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得了豆腐,推得了銅錢,轉眼間就來到第三關,養猴。

老高當然沒有猴,況且舊時的刑部執事養猴摸猴都是打小開始找,養個猴在身邊小十年,它全身有幾個關節幾節骨頭早摸了透,現在臨急臨忙的,就算能現找個猴來給易明堂養,既來不及,也養不熟。

易明堂此時已跟老高槓上了,他沉默著沒日沒夜練刀,發了狠勁要讓老高對自己刮目相看,練到後頭原先那些鄙夷的想法,諸如“這麼練到底有什麼用”,“招式沒招式,力道沒力道,練死了也不過一個幫廚仔”等念頭不知不覺間都悄然不見,眼裡心裡只剩下一柄刀。

到了後來,那刀也不是刀了,倒彷彿從自己手上長出來的肢體,揮收之間皆隨心所欲。

再到後後來,那刀又是刀了,一刀在手,彷彿自已寸寸肌膚同化為利刃,迸發出寒光,心底平靜無波,彷彿面對大江大海,春夏秋冬皆隨他去,而自己宛若化為碧濤水波,毫無阻滯,暢遊自如。

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練刀方式,以至於有天老高突然對他說今天別練了他還有些不悅,講話也沒那麼好聲好氣:“幹嘛好好的又不練了?

老高反問他:“你不是最討厭練這豆腐刀麼,天天唸叨什麼練到死也不過就是學會一門廚工的手藝,現在讓你歇息歇息,不是正合你意嗎?”

“我有說過這話?肯定是你記錯了,”易明堂有些臉熱,“再說了,我從來沒覺得學門手藝有什麼不好,反正閒著也是閒著,我要不那麼著急出去找死,不還就得尋思怎麼活麼?真能找著一份廚工事做做,也挺好。”

老高微微一笑,也沒跟他計較,慢條斯理地道:“你生來就是少爺的命,真要去做廚工掙錢,我怕你不是氣死廚子,就是被氣死自己。行了,把刀收起,我跟你仔細說說。”

易明堂不情願地收了刀。

老高緩緩道:“讓你歇息不是不讓你練刀,而是說你這豆腐刀像那麼回事了,故從今天開始該練點別的。”

“什麼意思?”易明堂轉念一想即明白了,忽而眼睛發亮問,“這,這是不是算過了第二關,來到第三關了?”

“對,第三關。算你小子有點能耐,前面兩關勉強算過了。”老高嘆了口氣,“要擱以前,頭兩關都是童子功,沒個小十年不算出師,可現下咱們也是沒辦法,總不能一直拘著你。”

“也不算拘著,”易明堂脫口而出來了句實話,“還算是學到東西。”

他話音一落頓時懊惱,老高笑意加深,眼角的紋路都開了,卻故意調侃問:“喲,從你大少嘴裡聽這話可不容易。”

“那你就當我沒說過。”易明堂硬邦邦地轉了話題,“你之前不是講過,照老規矩,做刑部執事的徒弟,養猴都是自小養起,省城不興看猴戲,只有些鄉下聽說吃猴腦,現在這樣,你能上哪弄只活的猴啊?”

“是啊,我弄不來猴,所謂養猴本來也就是個說法,”老高回答他,“再者說了,養猴是為了做刑部執事,你出了這道門又不是去做這一行,何必真養猴。”

易明堂狐疑問:”難道你有什麼折衷法子?”

“還真有,先換套衣裳吧。”老高轉身拿了一個布包遞給他。易明堂接過開啟,裡頭一套最低檔廉價的白土布褂衫,黑色長褲,衣裳雖然漿洗乾淨,然而補丁磨損不少,也不知道從哪個苦力身上扒下的。

“穿這身衣裳做什麼?不是,我倒並非不能穿,但我不明白為什麼穿,”易明堂忽而想到一點道,“你讓我換上,是準備讓我去哪?”

“聰明。”老高讚許地點點頭,賣了個關子,“換上就走吧,跟我乾點活去。”

“什麼活?”易明堂皺眉,“你不會要我去掏糞挖路吧?”

“想得美,你們省城就算是挖路掏糞也得走人情才能尋到,我們去做的,是沒人肯幹的差事。”老高道,“好在給的價錢還算可以,大少,不當家不知柴米貴,這幾個月開銷不少,咱們可不能坐吃山空,你說呢?”

開銷二字現如今成了易明堂的死穴,這兩個字背後站著的是沉甸甸實實在在的生活本身,任何豪情壯志,多少愛恨情仇,在生活的細碎面前往往都潰不成軍。

他二話沒說,接過衣裳回屋換上,廉價土布,又糙又悶,穿身上當然不舒服,但這都是其次,關鍵是這衣裳自帶一股古怪又熟悉的味道,易明堂仔細聞了聞,衣裳漿洗得很乾淨,因而這味道並非上一手主人的體味,然而更為刺鼻,彷彿漚染入土布的纖維之中。